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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

作者:餍朱 | 分类:历史架空 | 字数:0

第31章徐家父子

书名:盛景 作者:餍朱 字数:0 更新时间:05-19 20:22

祥武十六年秋,靖州淮江决堤。

一夜之间便淹没了周遭数十个乡镇,那种遍地哀嚎之景只在乱战争霸之时日夜上演。

事关此次水患的诱因,坊间传闻甚多。

或是连日暴雨而冲垮了长坝,或是责骂工部群官只顾着争权攘利,而疏忽了淮江水防。

总之不论如何,靖州都已逾万人葬送了性命。那些尸身被不断捞拽上来,皆口鼻溢血,面貌肿胀。

以往颇为繁盛多财的靖州瞬时荒废一片,未遭灾的地域都日夜担忧着。

要知道如今淮江仍未平息,洪涝处处都是,说不定再来些风雨侵袭,整个靖州都不需挽救了。

在这种极易滋生反叛心思之时,朝廷终于是行动起来。

灾银赈粮缓缓运入靖州,坊间百姓都听闻那位平日稳如磐石的女帝是彻底慌乱了,急派钦差巡抚离京督促水务。这也颇为舒缓了灾民的心绪,多数人还是安生平静的等候皇宫安抚。

淮安府静慈郡,这里便是遭灾最严重之处。

在那宽广驿道上,一辆马车正逆着人流往里走。

陆仲霖掀着窗帘往外看着,目光哀恸且无力。他抚弄着花白短须,嘴里喃喃道:“良田千垄啊,一夜之间都被冲垮了。国库得损失多少赋税啊,积重难返啊。”似是不忍再看下去,他长叹着搁下了锦帘。

外面马夫搔了搔脑袋,疑惑问道:“大人,入靖州以来为何不去官府呢?只沿着静慈郡驿道往前,不都是这些遭难灾民?”

陆仲霖轻叹一声,敛起苍目暂时小憩:“承蒙皇上委以重任,哪敢半分懈怠。去靖州城有何用?那里离着淮江足足百里呢。”

接着声调舒缓了些:“听闻徐翳大人便在前方天都县里,水部司已提前赶去。说来本官也只能做些锦上添花的琐事,还需靖州官场全权料理。”虽说他携着皇上特赐的金令玉牌,但这趟他不准备总揽权柄,还是要靖州官场按部就班的行事传令。

马夫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二人要去的正是遭灾最严重的天都县。听闻一夜之间县衙都被冲垮了,县令捕役等小吏无一生还。

这辆甚为普通的马车缓缓往前,将一众拖家携口的逃难之人远远抛在后面。

就在天都县西北处,滚滚黄流正穿山漫林不断四溢着。老远都能听见滔滔水声,如狂风般侵袭而过。

在那山坡上,一群人对着洪涝不时议论着。看那装束面貌,都是靖州官员。

那俯身在最前方,正目不转睛看着黄流的正是靖州牧徐翳。

这位花甲老人身骨瘦弱,面目枯槁,那乌纱帽戴在头上显得颤颤巍巍。他那绛紫官袍上已溅满了泥水,那双长靴更是肮脏的看不出本貌了。

旁边不少官员都紧张担忧的劝着徐翳尽量离远点,以防坠入淮江里。

要知道这几日前还不是一处山坡,是硬生生将道路冲垮而来的。这位一州主官置若罔闻,还不断探出手搅动着水流,目光深邃且专注。

之后他拍着手站起身,目光里的忧虑愈加深重。

旁边一年轻官员贴近细声问道:“大人,这治淮可有良策?您都在这天都县八日了,日夜不歇,是不是先回都邑歇息些时日,这里有我等坚守便好。”

徐翳揉了揉眉额,只感觉这颈项酸胀难耐。他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此时离去,于黎民不公。至于治淮良方,需待朝廷来人共商议。依本官看来,也不过是堵不过疏的老法子了。”

另一边的静慈郡守悄声问道:“大人,听闻贵公子也暂舍了文事,连夜赶至下游为一疏浚民夫,真乃心胸开阔之良人啊。”

说起这位独子,徐翳也和缓的笑了笑:“方儿慧智一般,不善科举入仕,偏又日夜埋首于书卷文籍。好在是心思良善,胸怀宽广,有为民驱害之劲力,自是当该如此。”若让徐方听见严父有朝一日也会这般夸赏自身,恐是会更加勤身卖力。

正说话间,遥遥传来一道喊声:“上面可是徐大人?工部左侍郎陆仲霖前来拜会。”只见也已苍老的陆仲霖正被人搀扶着艰难走来,拎着衣摆步履蹒跚。

徐翳紧忙迎上去,拱手淡笑道:“恭迎陆侍郎来此,招待不全,敬请谅解。”朝廷终于来人了,不少靖州官吏都长舒了口气。

爬上山坡,望着狂泻不止的淮江水,陆仲霖一颗心陡然沉了下来。

这般境况他依旧没有预料,看此景象小半个靖州都该覆水了。他眺望着对岸正卖力掘土填沙的民夫,忍不住便双目湿润了。

还不待其感慨两句,徐翳就紧忙问道:“陆侍郎可携来了治淮良方?赈恤、蠲免、救济等安民事务陛下可有谕令?这开仓施粮之事何时开始啊。”他是不得不急啊,这靖州灾民有多少,他比谁都清楚。

陆仲霖苦笑一声,轻叹道:“哪有这么快啊,淮江未平,灾民安置事宜只得往后拖。赈给事务也不由我负责,准确说陛下还未吩咐呢。凶年不熟啊,可也需稳步前行。”

徐翳急的都要跳脚了,紧皱着眉额说道:“陛下为何不吩咐?如今灾民堆聚,多都涌入靖州城了。杨大人是日夜督促搭设粥棚粮舍,依旧杯水车薪。赈粮何时来?谷仓何时开?先整治淮江是不假,可安置灾民更是不容和缓啊!”

陆仲霖也未理会徐翳的尖锐话语,只是皱眉沉思着。

一道身影正艰难的爬上山坡,缓缓来至众人身边。

此人一袭淡白儒衫,相貌颇为清俊,那手脚上沾满了泥泞,不断疲累的急喘着。然后对着众人弓身说道:“爹,诸位大人。徐方自下游返归了。”来人正是徐翳独子,一直赋闲在家读文阅卷。

陆仲霖淡笑着问道:“徐大人,这便是你家后辈?看这身骨可不甚硬朗,是个儒生吧?”

“惭愧,犬子身经三次科考皆无望而归,如今锁门赋闲罢了。这不水患湍急,便自求前来为一苦力,不耽搁水务便是万幸了。”徐翳依旧面色冷峻,对独子前来似乎很不热衷。

“哦?”陆仲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徐方虽说身骨羸弱,那满身泥污还是让其甚为赞赏的。

他玩趣笑道:“书生卖力?就不怕多年养就的清雅气概湮没了?此泥泞之躯如何敢登堂为相?”

徐方郑重弓身说道:“陆大人此言无理,儒家自古就该哺育百姓,良教群民,清谈空聊之事徐某从不敢为。此次适逢靖州遭灾,在下自该倾力相救,这清雅气概也不是躲在楼阁里便可居身的。”他目光单纯,言语严肃且诚挚。

陆仲霖掸了掸衣袖,淡然问道:“看来徐公子也是济世慈者,想来该是身负钜才。就这治淮事宜,心腹可有良策?”他是有意考校一番后者,寄望能在坊间寻得遗珠弃璧。

徐方望了眼徐翳面色,依旧冷峻,却也没有横加阻碍。

于是便娓娓道来:“承蒙大人问询,在下便妄言一番。不足之处,多请见谅。”

接着便轻松许多,指点着滚滚淮江说道:“如今良计,不过修围、筑堤、置闸、浚河四点而已。时间会很漫长,但最为稳妥。只要民夫工匠足够,朝廷来援充裕,靖州水患不难平息。”说的徐翳是频频点头,只是脸上依旧平静严峻。

“哼!这是哪本古籍里看出的?纯粹不顾现实!且不提劳力繁重,光是这时间之久便足以拖垮灾民。本官还以为徐公子有何良方,也就是照搬前人旧法罢了。”陆仲霖冷哼一声,拂袖愠怒说道。

徐方面色冷静,拱手请教道:“那敢问大人有何妙招?或是工部群议有何结果?”

陆仲霖愈加不满的说道:“自然是改道,此法省时惜力。沿河岸旁挖掘新道,引水入田,更可襄助粮食繁盛,一箭三雕也。”

谁知还未等其说完,徐方立时急切喝道:“绝不可!此法隐患甚重,且不合时宜。靖州农事繁盛,沃野遍处,随意改道必殃及乡镇良田。若是陇西、凉州等偏僻戈壁沙土之地,此法定可一劳永逸。但靖州乃北方粮仓加之毗邻京都,若偷闲省力,旧道堵塞,新道乱开。那危及的绝不止一州,甚至漫延入东平、京畿。”他似乎很讶然堂堂侍郎竟如此轻率说出劣法,只得谆谆告诫道。

似是怕陆仲霖真如此行事,他弓身又说道:“淮江河道宽阔,涝祸左右晃荡,宽缓而不迫,引水分流之策最为适宜。甚至若无需要,直接不筑高堤也可,任由泥浆下泻,必可轻松了事!”

陆仲霖饶有兴趣的微笑颔首,然后走下山坡,面色终究掩不住欢欣了。

徐方疑惑着不敢言语,目光单纯且有些微愣。

徐翳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陆侍郎这是考校你呢,看那神色,他是甚为满意的。不错,为父就说科考落第我儿也是良才!”弄得徐方更加搔着脑袋不作深虑,更不敢向历来严厉的徐翳开口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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