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与两人目光相接,各自避开,均是脸色大变。
"这两个人在这里干嘛呢,难道那些道士是他们的手下,不对,他们是茅山道士。莫非碧霄宫与茅山派也有关联,对了,神机棒和幻术不也是有牵连吗?"想到这里,陶弘景不禁汗湿衣裳。
胖瘦二位掌柜均想:"这小子怎么到了这里,难道他已经知道了龙吟庄的所在。看来得通知上峰了。"
双方各自坐在桌子边上,喝酒聊天,却都是互相警惕着。
这个时候,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位少年,面目儒雅,玉带白衣,腰间佩着一柄宝剑。
此人正是建平王。
刘景玉好像也认识建平王,正欲招呼,陶弘景一把拉回了她,与建平王微微示意。
刘景素何等聪慧,见陶弘景这般示意,便扫了四周一圈,在胖瘦二掌柜旁边找了一个桌子坐下。
老渔翁家虽然不是客栈旅馆,但往来人口经常在这喝酒吃饭,客厅倒也修的宽敞,与一般酒楼差不多。
"二位先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呢?"刘景素举起酒杯,同胖瘦二掌柜打招呼。
胖掌柜笑道:"我们都是本地百姓,在附近镇上开了家小店,来这里买鱼。"
"看这位公子,倒不像是本地人啊。"瘦掌柜冷冷道。
"两位先生猜的很对,我嘛,前几天刚刚在南兰陵虎啸楼里输了个精光,如今只好拍拍屁股准备回乡了。"刘景素故意将虎啸楼三个字的声音拖得很长。
胖瘦掌柜一听虎啸楼,着实吓了一跳,都转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刘景素。
"两位掌柜,可还认得在下否?"刘景素笑道。
胖瘦掌柜当然记得。毕竟经营管理虎啸楼,每天人来人往,肯定得有点记人的本事。
胖瘦二掌柜正自忖度如何作答,刘景素又说了:"不知两位先生这里的店铺可还是如虎啸楼一般,如果是的话,我哪天倒还好去搬本啊。"
胖掌柜微微沉脸,并不答话,瘦掌柜见胖掌柜沉下了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他们不回答,刘景素也便自斟自饮了起来。
门外人声嘈杂,似乎很多人朝老渔翁家里来了。
刘景素往外面一看,十几二十个道士,扛着七八个麻袋正在门外休息,两三个道人进了门。
"老板,帮我们备点干粮,再弄点酒菜,我们人多,就在……"道士们朝老渔翁喊道,一回头看见了刘景玉,后面的话竟然没有说出来,便跑出去。
刘景玉一见众道士,心道,果然等到了,拉着陶弘景与铁翻云,飞身冲了出去。陶弘景一直警惕着胖瘦掌柜,出门时格外防备,然而胖瘦掌柜并没有出手,仿佛没有见过陶弘景似的。
三人一到门外,众道士就围了上来。
"小丫头,你为什么总是穷追不舍。这次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个年长道士恨恨地道。
"呸。你们这些混蛋,竟然掳掠儿童,杀人父母,你们简直猪狗不如。"刘景玉呸了一声,拔剑便往那名道士刺去。
道士们倒也有些功夫,铁翻云与刘景玉久攻却是不下。陶弘景去打开了麻袋,果然袋子装的都是一些小孩子,有男有女。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剑便刺中了一名道士的肩井穴。
刘景玉他们更是如虎添翼,越斗越勇。
眼看支撑不下去了,道士们也很聪明,全部撤了回去,将刀剑架到了那群小孩子的脖子上。七八个小孩子,十多把刀剑,陶弘景看着就生气,愤怒归愤怒,如斯情景,也只能暂时僵持了。
胖瘦二掌柜拿好鱼,到了门外,刘景素也跟了出来。
空气忽然凝聚,整个渔夫家如同滆湖一般,波澜不惊,没有说话,甚至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一阵铃铛声传来,紧接着马蹄奔腾。
从马背上跃下一个紫衣少女,容貌秀丽,眉眼之间颇有风尘之色。少女看到众人都神情凝重,又看到七八个小孩子脖子上架着刀,立时便明白了。
胖瘦二掌柜见到紫衣少女,脸上微微变色,欲言又止。
马如篁在远处躲藏着,刚开始看到胖瘦二掌柜,后来见二人并未出手,加上刘景素也在,便没有现身。
紫衣少女正是凤绮月。
不知道木纳兰有没有和凤绮月在一起,马如篁看见了凤绮月,心想。如果他们二人都在,那就稳操胜券了。
凤绮月走近那些道士,道士们手中刀剑微微颤抖。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们。"道士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忽然一阵破空之声,似乎有人发了暗器。
凤绮月与陶弘景,刘景素交流了一下眼神,十余名架着刀剑看着孩子的道士,只觉人影缭乱,顷刻之间,各自中掌,七八名孩子也被救了出去。
三人将孩子交与了刘景玉和铁翻云。
众道士围了上来,凤绮月,陶弘景,刘景素均是使剑,转眼便是三个剑圈。
陶弘景,刘景素自不必说。
凤绮月似乎比之前在黄鹤楼之时厉害很多,与众道士相斗,身形飘忽,丝毫不落下风,显然还有余力。
马如篁看着场上的拼斗,心中隐隐不安。
为什么没有看到木纳兰呢?
陶弘景寻思着镇北村与东柳村的血案,手中长剑更是不留丝毫余地,转眼间毙了三名道士,伤了三名道士。
刘景素长剑翻飞,也自伤了几人。
众道士眼见不敌,纷纷丢下武器,不再反抗。
凤绮月见众人投降,便走进渔翁家去了。陶弘景正准备去审问,看看他们找儿童是有什么目的。忽然眼前人影一晃,胖瘦掌柜出掌如风,击在众道士头顶,十几名道士纷纷惨叫毙亡。
"你们…"陶弘景火冒三丈,拔剑欲斗,刘景玉架住了他。
胖瘦掌柜掌毙了十几名道士,便提了鱼,袖袍一甩,缓缓地朝渔船走去。陶弘景望着两个极胖极瘦的背影,心中愤恨至极。
老渔翁和女儿女婿本已吓得躲进了里屋,听得凤绮月的声音,便出来招呼。甫一走到门口朝外面一看,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些道士的尸体,心下骇然,当即吓晕了过去。
凤绮月听得惨叫,又出来一看,微微有些不悦。
众人救了七八名孩童,陶弘景见七八名孩童之中,有一人犹自镇定,从容不迫,似乎毫无惧色,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庄严。
陶弘景暗暗惊奇,心道,这人应该就是萧衍。
"多谢各位哥哥姐姐相救。"萧衍一解开穴道,便向众人作揖道谢。
陶弘景问道:"小兄弟可是萧家公子萧衍。"
萧衍道:"正是。不知大哥如何称呼,怎么知晓我是萧衍?"
陶弘景便将萧绩叮嘱救出萧衍的事情说了一遍,萧衍听到是萧绩叮嘱时,微微有些失望。
刘景玉刘景素兄妹见了面,便都来谢过凤绮月,自是一番客套。
凤绮月似乎有急事,吃了点饭便走了。
"绮月姐姐的功夫真好,人又漂亮,可惜我不是男人。"刘景玉面对着陶弘景,又似乎自言自语。
陶弘景微微一笑:"你的武艺与样貌也并不差呀,何况你还挺牙尖嘴利的。"说完自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刘景玉一生气,便追着陶弘景打。
刘景素过来制止住了妹妹,两人寒喧了一阵,便同众人告辞了,刘景玉望着哥哥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楚,她知道,哥哥正在筹划一桩大事。
陶弘景等三人准备将这些儿童送回各自家中,而失去父母亲友的便送到平西将军府,交与萧慧景处理。
马如篁心想,反正现在孩子们都已经找到,没有什么事了,然而这胖瘦二掌柜在此处露面,莫非这里有碧霄宫的分舵。
想到这里不由往湖上看去,湖上烟波浩瀚,另有一艘渔船停在远处动也不动。待胖瘦掌柜的渔船一驶远,陶弘景等众人一走,一个紫色的人影便从老渔翁屋外向渔船窜去,行如鬼魅。
马如篁一惊,原来凤绮月武功如此之好。既然武功这么好,又是为什么要瞒着木纳兰呢?木纳兰又去哪里了呢?凤绮月好像是在跟踪渔船?
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
老渔翁醒了过来,看到一个陌生年轻人正在帮女婿他们处理尸体,他们一里左右的山里挖了个大坑,正一具一具的搬过去。
两个时辰前,都还是活生生的尸体。老渔翁心底暗暗盘算,明天就从滆湖搬走,可是,自己又收了那一胖一瘦两个人一个月的鱼钱。算了,应该搬走了他们也找不到的。可是,他们又那么残忍。
老渔翁正自纠结,女儿走了过来。
"爹,这位客人说要在我们这里住半个月,钱已经付了。"女儿说完将两锭银两交给父亲。
老渔翁接过银两,道:"这个客人又是什么来路,怎么给了这么多钱。"老渔翁经过今天的事,有些害怕起来。
"客人说,他要我们教他水性,所以给了我们多一倍的钱。"女儿答道。
"学习水性,这么冷的天。"老渔翁没有说什么了,只是有些意外。
老渔翁知道,这一个月,怎样都得坚持下去,因为那胖瘦两个人是不敢惹的。
年轻人做事很勤快,每天坚持练习水性。后来还帮忙捕鱼,凿冰。老渔翁觉得很满意。就是有一点想不通,每次胖瘦二人上来拿鱼,年轻人总会找借口,没有露面。
转眼又是除夕。
这天,彤云密布,北风呼啸,似乎就要下雪了,马如篁清早帮老渔翁他们贴好春联,在冰寒入骨的湖水中练习了大半个时辰。经过半个多月的练习,马如篁从一个不识一点水性的旱鸭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下水闭气至少一盏茶功夫的人,与那些抛锚扑鱼的渔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如篁坐在岸上,湖水漫过沙滩,又缓缓退却,马如篁仿佛入了神。
又过年了,转眼之间,师父已经去世快一年了,去年之前,自己什么都不会却还要逃亡,那几年过年,不是在大富人家门口乞讨,便是躲在大富人家后门翻东西吃,只要填饱肚子就行。如果没有师父,没有这一身本事,恐怕现在还是过着那种日子。
人,为什么有的人过的那么奢侈,而有的人却连饭都没有吃。
北风吹过,滆湖的水,泛起一阵阵涟漪。
这时候的水,多么像燕子矶外的长江啊!可是沈诤呢?忽然有种想去找沈诤的冲动。
塘里的荷叶大多已经枯萎,犹自从水中冒出枯黄的茎,就连白色的芦荻花,也似乎飘堕欲尽。雪慢慢的飘了下来,北风带过,如柳絮一般浮浮沉沉。
涉江采芙蓉,芙蓉已经枯萎,兰泽多芳草,芳草尚未发芽。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马如篁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失落,便吟唱起古诗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马如篁吟唱古诗,感觉就是自己心情的写照,眼里依稀都是沈诤的影子。
这几日跟着老渔翁他们干活,学习水性,看到老渔翁的女儿女婿,女儿泼辣,女婿却很憨厚,一家人柴米油盐,恩爱中带点争吵,闹腾中又处处露着关爱,心中颇有感触,实是羡慕。
曾经跟沈约老师学这些古诗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吟着这些古诗,却有两行清泪,似乎阻挡不住,从眼角滑落。
"马少侠,吃饭了。"老渔翁在喊。
马如篁从思绪中醒来,今天的菜肴很丰富,除了鱼,还杀了一只鸡,买了一些肉,这是早上老渔翁女婿去镇上买回来了,这里离镇上有十里路,老渔翁女婿凌晨便从家里出发了。
小时候,一到过年,父亲母亲便会弄好吃的,仿佛一年之中,只有过年才是最有味道的。从父亲被斩,家人被杀,自己孤零零的,好久没有体会这种过年的气氛了。
马如篁吃着吃着便有些哽咽了。
屋外的雪已经很大了,地面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如白色的绒毛。北风肆虐,寒意逼人,而屋内,炉火旺盛,肝胆热烈。
四人吃了年饭,马如篁便帮忙去收了鱼网。
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想法,马如篁披着簑衣,提着渔网,往屋子奔了过来。
不料与一个人差点撞了满怀。
马如篁抬头一看,只见两三个人从东面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