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萧绩见咆哮没有用,众人对他也并不怎么拷打,便不再说话了,每天该吃吃,该喝喝。
外面人声嘈杂,原来是萧珲来了,还带来了萧衍。
"为什么要把萧绩哥哥锁起来?"萧衍问萧珲。
"因为你萧绩哥哥私藏朝廷叛党,不止私藏,还帮助他们逃走。"萧珲道。
"为什么会有朝廷叛党,是这个朝廷不好吗?还是叛党自己想搞乱朝廷,那天下的老百姓呢,是不是又会没有饭吃,这些他们都不想的吗?"
萧衍一连五六个疑问,萧珲头都大了。
"衍儿来,见过张将军。"萧珲看见了张敬儿,仿佛找到了救星。
"张叔叔。"萧衍清澈的声音叫道。
"嗯。"张敬儿见萧衍小小年纪,便能问出如此多的问题,而且每一个都针对时弊,心里也极为佩服。
萧衍见过了张敬儿,便去找了萧绩。
"绩哥哥,你真的私藏了朝廷叛党们?"萧衍天真的看着萧绩。
萧绩看着萧衍,他知道,虽然萧衍还小,但萧衍与萧珲的性格是完全有区别的。小萧衍知书达礼,宽仁容物,这个是有目共睹的。
萧绩没有说话,他有种感觉,他不想骗萧衍,却也不想承认自己与所谓的叛党有勾结。他当然知道自己姓萧,但是刘昱做皇帝实在太坏了,而刘景素英武识人,爱民如子,如若登上帝位,便是万民之福了。
萧衍看萧绩没有说话,便没有再问。
"张将军,能放了绩哥哥吗?"萧衍看着张敬儿,认真的问道。
张敬儿心里知道,齐王萧道成的命令,是找到萧慧景与建平王刘景素联络的密信,好用此来敲打一下萧慧景。也许萧道成老成持重,毕竟萧慧景也是萧氏族人,为了萧氏大业,如今权力并没有完全掌握,还不到反目的时机。因此张敬儿并没有太过为难萧绩。
然而萧绩虽然出身纨绔,心性却是极为勇敢,一番威逼利诱,并没有将密信之事供与出来。
张敬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见萧衍问自己,便和萧衍道:"小少爷,其实你伯父齐王的意思,只要你绩哥哥交出一封信就可以了。可是你绩哥哥,唉,性子太拗。"
萧衍一听,心想,我可以试试,平时绩哥哥对自己也是非常好的。
想到这里,萧衍又走近萧绩,低声的问:"绩哥哥,张将军说你们和乱党有书信往来,是吗?"
萧绩望了望萧衍,然后眼角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封字画,道:"衍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会懂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你去和张敬儿说,我爹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萧衍一脸天真的看着萧绩,眼睛里却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我已经长大了,我前几天都学会了御风之术。我知道,张将军说的是真的,是不是。但是就算是真的,萧叔叔和绩哥哥也是被他们盅惑的,我想,伯父也会谅解。"
萧珲和张敬儿耳语了一阵子,也走了过来。
"我…"萧绩看到萧珲走了过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都不知道书信的事情,我想,这应该是某些人想借机报复你绩哥哥。"
"哥哥。"萧衍见哥哥过来,叫道。
"衍儿,别和他说那么多,我们回去吧,很晚了,父亲回来知道我带你来,便又要责罚我了。"萧珲道。
原来萧衍出生的当天晚上,萧顺之府邸便有异象,当夜霞光满天,隐隐透出一股紫气。萧顺之更是梦见一位道长和一个和尚将一个玉玺放到了他的怀里,嘱咐他交给妻子。
萧顺之醒来后大惊,冷汗淋漓。
萧衍三四岁时,便开始读书,那份聪明便展露无遗。读书时往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再得两三年,竟然书法绘画都学会了。
萧顺之见儿子如此聪明,总忆起萧衍出生那天晚上做的梦,便找了一位相士,为萧衍占卜批命。
相士见后,也是惊愕连连,说道萧衍之相异于常人,他日贵不可量,福寿延年,实乃人间罕见。并交代萧顺之,萧衍是菩萨转世,本就来自西天,如果在萧衍十岁之前,去了西方,或者有名字含西字之地,便会影响其修为,老来时便有饿困之嫌。
萧顺之听了此言,自然是交代家人,萧珲自然也是知晓。
再过半个月,萧衍就满十岁了。萧珲带他来平西将军府,更是不敢久留的,虽然萧衍自己并不知晓,然而府中却也是有数人知晓的。
萧珲说罢,便拉着萧衍,准备回去。
萧衍与萧绩道了别,走到张敬儿身边时低声耳语了一句,便同哥哥出了平西将军府。
他们一走,张敬儿便吩咐卫士拿来凳子放到那幅字画旁边。
那副字是王献之的《地黄汤帖》:
新妇服地黄汤来,似减。眠食尚未佳。忧悬不去心。君等前所论事,想必及。谢生未还,可尔。进退不可解,吾当书问也。
短短四十余字,却是飘逸俊秀,挺拔遒劲,如行云流水一般,足见其书法之精深。
张敬儿看到的却不是这些,原来萧衍走的时候和他说了一句,书信可能与这幅字有关。张敬儿自是不太相信,然而也不妨试试。
逐字看完《地黄汤帖》,张敬儿便命人取下字画,反复敲击墙砖,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机关和异常。
张敬儿,心想,可能与内容有关。可是自己读过书,字可能认识,但是要说这帖子内容的意思,实是难以费解。
便叫官军去萧珲府里请了一名记室。
记室将大致内容解释了一遍。
我新纳的侍妾近来身体不好,但服用地黄汤以来,病情似乎有所减轻,只是睡眠和饮食仍然不太好,所以我的忧虑无法消除。你们先前所讨论的事,想必已经谈到了。谢生没有回来,这是为何?他进退无常,实在令人费解,我要写信去询问他。
听完记室的解释,张敬儿便思量起来,逐个审问起萧府下人。
"你们将军近来有没有纳妾?"
"没有。"
"知道地黄汤吗?"
"不知道。"
"你们将军近来睡觉和休息怎么样?"
"将军身体很好,近来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知道地黄汤吗?"
"是一种药吧,具体就不清楚。"
"你们府上有没有姓谢的人?"
"好像有一个,但是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他了。"张敬儿感觉有些眉目了。
"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
"谢生,谢生。"张敬儿仔细推敲着,刚刚记室说文中的谢生,指的是东晋名将谢玄。
因为当时淝水之战的胜利,谢玄加封都督徐、兖、青、司、冀、幽、并七州诸军事。然而太元十一年的时候,之前所收复的北方失地郡将纷纷叛降,河北骚动,谢玄以为自己处置失当,便上疏朝廷免去自己的职位。朝廷不断挽留,奈何谢玄疏奏前后十余上,朝廷终于在太和十二年元月免去其军职。文中的"进退不可解”,应该指的正是此事。
为什么平西将军府会挂着这么一副字画呢?
单单是因为王献之的书法还是这副字里与萧慧景的环境有什么相同之处呢?
一切都很费解。
就在这时,事情出现了转折,从门外走来一个仆人,带着一个人,自称姓谢,正是平西将军府的一个幕僚。
谢幕僚身穿一件很旧的灰袍子,袍子已经洗的褪色了,手里拿着一秃头大笔。
果然是一名老学究,张敬儿认为。
谢幕僚见过了张敬儿,不卑不亢的道:"听说张将军包围了平西将军府,把我家将军的儿子也扣押了。"
"将军的儿子与桂阳王余孽杜黑骡勾连,为了杜黑骡不惜劫法场,张某也是公事公办。"张敬儿一直比较尊重读书人。
"噢,原来是这样,但是宁朔将军现在霸占平西将军府,迟迟未肯离去,又是何故?"谢幕僚不依不饶。
张敬儿见谢幕僚如此咄咄逼人,也有一些不舒服,道:"谢先生,我这次找你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说吧,什么事。"谢幕僚语气生硬。
张敬儿道:"听说最近平西将军与某位王爷通了书信,却是由杜黑骡送来的,谢先生知道么?"
"这个事情嘛,知或许是知道,但是我却是万万不能说。"谢幕僚简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接着又摇头晃脑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张敬儿愤怒了,一介书生,竟然也是如此狂狷。吩咐卫士,将他押了下去。
线索又断了,张敬儿苦苦思索。桌上的蜡烛似乎快要燃烧完了,张敬儿拿了一根新的点上,劈劈啪啪,新蜡烛几声爆裂。张敬儿忽然想起上次齐王写奏疏,自己掌灯的情景。
奏疏,一阵感觉从心底奔出,谢玄上了十余道奏疏,朝庭才肯批准。
张敬儿喊了几名卫士,便拉了一名仆人带路,仆人战战兢兢道:"萧将军府邸的文书,一般都是谢幕僚处理的。"
谢幕僚,又是谢幕僚,这个又臭又硬的石头。
张敬儿无法,只得又叫卫士去将谢幕僚提堂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