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矶一别后,马如篁一直希望能再遇到沈诤,然而总是没有遇见。
几天来,马如篁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沈约的住宅。
"老师。"马如篁看到身形削瘦的老师,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下子迸发了出来,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
"篁儿。"沈约摸了摸马如篁的头,"这些年辛苦你了。"
此后,马如篁便暂时住进了沈宅。
沈约和他讲起了当年的荆州血案。也讲起了当今时代的朝政变乱,以及权臣当道,皇帝骄恣暴虐。
无疑告诉马如篁,翻案暂时是难以实现了的,在这个不平静的时代,连皇帝都如此暴虐,视朝政为儿戏,人命如草芥。
马如篁自从经历了荆州大牢一事,也觉得只有自身强大的一天,才能查出真相,报仇雪恨。
于是呆在沈府,白天读书学诗练字,晚上修习《神气论》。经过研习《神气论》,以前武功不能进步的地方,往往壑然开朗,内功日益增长,武艺也是突飞猛进。岘山派的剑法,似乎还能找出很多破绽来。
只是偶尔想到师父他们和张敬儿。
这日传来消息,桂阳王把建康围了起来。
京城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街道上的生意人都关了铺子,除了军队时常走动,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出现在道路上。城外也差不多,四处归京勤王的军队将近有四五支,却并没有被统一指挥,各行其是。
刘休范的部队,也分几路驻扎在城外。
是夜,月色茫茫,马如篁换上了夜行衣,直奔桂阳王大军的军营,不一会,找到了张敬儿的大营。
刘休范的确很器重张敬儿。几乎三分之一的军队交由张敬儿指挥,张敬儿行军打仗,又颇有技术。
每每打仗,所部均为先锋,势不可挡。
桂阳王大营营帐垒垒,士兵林立,戒备森严。
马如篁接近张敬儿营帐后面时,张敬儿与两名副将正在讨论规划下一步的进军路线。
马如篁刚刚准备进帐,忽然听得脚步声响,很是轻微,随后六七条人影如鬼魅一般,悄然向张敬儿大帐扑来,马如篁把后帐轻轻掀开,潜了进去。
不一会,两名副将出了营帐,接着烛光熄灭了,潜入军营的夜行人轻功极好,出手极快,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分别击倒了两名守将,尔后又下来三四个夜行人,包围了张敬儿的大帐。
张敬儿鼻息如雷,似乎睡着了。
几名夜行人轻轻拔开了营帐,借助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走到了张敬儿床头,提刀砍了下去。
烛火突然点燃了,营帐内顿时亮如白昼,几个夜行人往外一看,马如篁和张敬儿从帐外走了进来。
两名副将从床底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原来刚刚马如篁进来便将情况告诉了张敬儿,张敬儿便让两个副将在营帐里,自己与马如篁换了他们的军服从营帐出去。
张敬儿一招手,几十名卫士便将营帐包围了,夜行人都抽出了武器。
马如篁笑道:"张大哥,我最近刚刚在岘山学了三拳两脚,先让小弟试一试如何?"
张敬儿道:"好,既然如此,大哥帮你掠阵便是。"
这十来名夜行人的武功显然已经很是厉害,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马如篁虽然练了《神气论》,功力大增,可以在电光石火之间找出破绽,制住对手,但毕竟缺乏实战经验。还是不太善于攻击,右躺又避,极尽丑态,还好每每碰到危险能扳回来,似乎立于不败之地。然而要解决这些刺客,又谈何容易。
这十余刺客,均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了,张敬儿自认,即便自己一人对阵的话,恐怕也没多少胜算,而马如篁,却能愈战愈应付自如。
张敬儿对马如篁很是满意,却还是有些担忧,便加入了战圈。
张敬儿一上场,马如篁就更加的称心如意了。
一名负伤,二名负伤,三名负伤……七八围攻马如篁的刺客眼见无路可逃,都用力一咬,便倒地不起了,原来,每个人都装了一颗毒牙。
没有活口,敌人也的确狠毒。 终究还是三名围攻张敬儿的刺客眼见成事无望,边边打退,展开轻功竟乘隙溜了,外面的普通兵士们又如何抵的住。 营帐只剩下张敬儿与马如篁。 "马兄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便有如此武艺。连大哥自愧不如呀。" "可惜,还是给他们走了几个,没有留下活口。按辈分,如篁应该叫大哥为师叔。张师叔!"马如篁把近来自己拜师以及师父过世,还有密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敬儿听完,道:"也是马兄弟有此机缘,习惯了听你叫大哥,马兄弟,你也别太在意,以后还是别叫师叔了,就称呼大哥可以的。这些人有的我已经看清楚了他们的武功招式,有并州狄氏,幽州陈家,还有一个,貌似便是荆州的八卦门。算了,此事以后再查,还是桂阳王的大事要紧。" 第二日,马如篁换了军服,做了张敬儿的牙将。 第三日,刘休范兵分三路,左军雷方统率,攻打白下。右军张敬儿统率,攻打建康城。中军亲自统率,攻打新亭。 一时间,庙堂危急,朝廷之中人人自危,便是平日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朝廷大员也紧张起来。 城外战况激烈,马如篁第一次打仗,幸得一身功夫保障,在千军万马之中不免忐忑。倒是张敬儿,指挥若定,千军万马中兀自镇静自若。 马如篁对张敬儿更为钦佩了。 马如篁和张敬儿虽然能够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然而对面是刘宋顾命大臣,中领军刘勔,手下将领也大多武艺高超。 此战极为吃力,终于在晚饭时分,右路军才攻入建康台城,刘宋的中领军刘勔兵败身亡,朝中一时兴起投降的议案来。 刘休范攻打新亭,却遇上了硬茬,对面是齐公萧道成,萧道成老成持重,经验丰富,军事能力突出,一时难以攻克,便紧急传信,叫张敬儿协助他攻取新亭。 张敬儿一收到信,便向右路军交由副将,交代了几句,携了马如篁一道,往中军赶去。 新亭,是京城建康的门户,如果新亭一丢失,建康城就无隘可据,无险可阻。 刘休范叫来张敬儿,是黄回的建议,因为张敬儿曾经就是萧道成手下的将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马如篁一来就遇到了杜黑骡,雷方,众人寒喧了几句,便来到了桂阳王帐中,商议军事行动。 只寥寥数眼,马如篁便觉得,此人似乎自带一股王气,又体恤下属,仿佛,一个国家就必须要这样的人做皇帝。 次日,全军攻打新亭。 左右路军捷报频传。 刘昱这边权臣王道隆战死,右路军攻破台城。 抚军长史褚澄开东府城出降。 中书舍人孙千龄亦开承明门出降。 士气大振,在正午时分,刘休范大军已经攻入了新亭,皇帝刘昱见此情景,失声大哭。萧道成却依然镇定自如,渐打渐退。 张敬儿,黄回拥着刘休范,杀入皇城。 刘休范此时胜利在望,踌躇满志,驱车直入皇城,然而皇城路窄,兵士自然被截断。 待得刘休范反应过来,黄回已斩杀了雷方。 张敬儿也回过头来,一刀斩首了刘休范。命运和刘休范开了一个玩笑,刘休范在即将走到巅峰时被斩杀,还是被一个自己极其信任的人斩杀。 命运,也和马如篁开了一个玩笑。 此刻的马如篁,如天地旋转,眼前的一切,仿佛是虚幻的,然而打斗声,嘶吼声,痛苦声,呻吟声,一切又那么真实。 一直钦佩的大哥张敬儿,竟然如此的阴险。 他狂奔着,往城门奔去,两旁的军士,如狂风扑倒一般。 他拼命奔跑,一直跑,仿佛天塌了一般。 到了燕子矶,看到那那滚滚的长江水,终于平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跑来燕子矶,到了这里,便想起沈诤,想起了沈诤说过的话。 一想到荆州,又猛然想起一件事。 便奔回沈宅,辞了老师。 即日,马如篁马不停蹄,径自往荆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