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
三月三,正是到了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的时候。从周朝起,人们便在水边举行"祓禊"的仪式,祛灾禳福。慢慢地,人们便趁这个节目进行日,踏着寻芳,宴饮游玩。到了两晋,还衍生出了一种娱乐形式一一曲水流觴。
所谓流觞曲水,就是文人墨客按顺序坐于流波曲水边,一人置酒于杯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某人即取而饮之,然后作诗,作诗不成便罚酒。魏晋时文人雅士纵情山水,清谈老庄,整日饮酒作乐,因此这种把饮酒和作诗融合一体的“高雅”活动受到他们的特别青睐。
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便是在上巳节这一天创作的。
京郊,遍处是踏青寻芳的人们。
最近新亭,却在忙碌的施工中。朝廷接到密报,桂阳王刘休范已经准备起事,正秘密将军队集结到了浔阳。萧道成便派人修筑堡垒,巩固军事。
这些机密,百姓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京都,依然是歌舞升平。
而今天,皇帝出游,偏偏选了新亭。
一大早,龙辇出了皇宫,少年皇帝刘昱斜躺在龙辇上,吃着昨日宫人亲自去栖霞山上摘下的野生草莓,心情格外愉悦。
这种天气,真适合杀人。刘昱边吃,心里边想,到了新亭,就让宝剑出出鞘,沾沾血,想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身边的青锋剑。
"只是北魏有点烦人,频频下书催促宋廷追查刺杀使者的凶手,唉,这些江湖仇杀。一个小小的使者,死就死了,有什么追查的。我不派人查北魏对我还不是一样恭恭敬敬。"刘昱想到这里,心里更加快活。
新亭,众官与民夫,俯首迎接着皇帝的到来。皇帝看了看跪地俯首的人们,心想:都是蚂蚁。便朝身旁的太监杨景夫点了点头。
随着太监杨景夫的一声传喝,都站起来了。
刘昱从龙辇上跳下来,拉着杨景夫,道:"我们去工事上走走。"
杨景夫拿着剑,领着几个随从,朝萧道成使了个眼色,便扶着刘昱往工事走去,后面带刀侍卫们远远跟随,不敢靠近。
一处工事上,十余名民夫汗流颊背,正在干活,刘昱见了,便要去搬砖砌墙。
刘昱很伶俐,砌墙学得很快,只是民夫们见皇帝来了,更是胆战心惊,一个民夫不小心砖掉地上了,看了刘昱一眼。而恰巧,这一幕被刘昱见到,刘昱朝杨景夫招了招手,杨景夫把剑递了过去,刘昱拔剑就是一刺,那名民夫顿时气绝身亡。如此刺杀了两三个,刘昱方才罢休了。
一位大臣吓出了汗,伸衣袖擦了擦,刘昱见了,便要来弓箭,一箭射杀了。
众人看的触目惊心,不敢动,不敢说话。
"无趣,无趣。我们走。"
皇帝终于要走了,众人如释重负。刘昱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众人又噤若寒蝉。刘昱对众臣说:"今天都散了吧。我出宫去玩玩。"
刘昱似乎发现了大臣们的表情,暗暗笑了起来。
最近一年来,刘昱新封了一位国师,国师凭着武艺极高,便成了刘昱的宠臣。刘昱很聪明,凡是上手的事物,往往一学就会,譬如做金银玉器,衣裳帽子,甚至还有乐器,都是一学就会。国师来了,便教他研习武功,自打学了武功,刘昱在皇宫便呆不住了,总是要出去试身手。
慢慢的权势似乎被国师掌控了,连阮佃夫,杨运长,萧道成等等这些权臣都渐渐失宠了。
国师便是那个灰袍僧,名唤宗干,三十年前跟随黑衣宰相慧琳,识得了权力滋味,虽然为僧,却贪权恋色,着实是一个花和尚。
慧琳退隐时,他尚且惧怕,隐忍。到慧琳禅师圆寂后,他便再无顾忌了,为了寻找慧琳的《神气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去年,辗转查到了《神气论》的消息,便追到了岘山。
刘昱脱下宫服,换了民服,叫上杨景夫和几个扈从,带了凿子和针锥,出了皇宫。
今天宫外的确比以往的人热闹一些,来来往往,多是成群结伴,去踏青的。刘昱跟着踏青的人们,来到了燕子矶。
燕子矶头,四处红男绿女,眼花缭乱。矶子矶头看长江,波澜壮阔,浩浩荡荡,端的是一番好景。
而十二岁的刘昱关注的却不是景色,而是美女。
果然远处来了两位姑娘,一位小姐打扮,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秀丽,一位丫鬟打扮,十三四岁打扮。
刘昱与随从迎了上去,小姐打扮的姑娘见刘昱粉面娃娃一般,比自己明显小了不少,便和丫鬟自顾前行,不料刘昱提衣一跳,便挡住了去路,姑娘左转,他便左挡,姑娘右转,他便右挡。后转,又被几个随从拦着了。
"姐姐,陪我玩玩走走逛逛呗。"刘昱调戏道。
那位小姐一掌往刘昱推去,刘昱一避,转到身后,抱住了那位小姐,小姐哪里晓得闪避。倒是丫鬟,与几个随从撕打着,但又如何是几个男人的对手。
眼见这女子就要堕入火坑了。
"住手,光天化日,这般无礼。"一个少年出现在刘昱身后。
少年正是马如篁,话说马如篁回到士行居,士行居里的人都走了。赶回岘石寺,找到了羊仲堪的尸体,好好安葬了。便觉得天下之大,无所去处。
几日出去探消息,总是没有陶师兄与芊芊的消息。这日出了岘山,欲往桂阳,寻找张敬儿,沿途听别人说,桂阳王已经将部队集结准备起事了。又打听到了老师沈约的下落,原来沈约一年前已经到了建康,在朝廷任尚书度支郎。
于是马如篁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建康,准备提前告知沈约,叫沈约早做打算。再者反正张敬儿会随大军赶来建康。
不料甫到建康,便碰到了刘昱。
刘昱见马如篁孤身一人,又文文弱弱的样子。便没有表露身份,展开手脚,偷偷拿出锥子,凿子准备一击致命。
然而,刘昱一出手,马如篁便已然知晓。如今的马如篁别说刘昱,便是国师宗干,怕是也能斗斗。刘昱虽然聪明,学武也快,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三下两下,刘昱便打倒在地了。
杨景夫喝了一声:"大胆。"看到了刘昱的眼神,便不再言语。
刘昱忽然求饶起来,随从见刘昱求饶,杨景夫没有说话,一个个更加不敢表露身份,跟着求饶。马如篁见刘昱是个小孩子,也没有在意,便没有追究,送着两位姑娘走了。
马如篁走后,刘昱恨恨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愤怒对随从们命令道:"回宫。"心里想着,回宫命令卫士全城搜捕。
刚走到朱雀街,便听到一所民宅中有妇女呻吟的声音。
刘昱顿时觉得好奇,便招手叫了杨景夫与随从一起,闯进了屋。屋里一位产婆正在给一名产妇接生,刘昱觉着好玩,便上前仔细观看,见婴儿的头颅已出产门,刘昱将接生婆一把推开,挽起衣袖,双手抓住婴儿的头,一下拔了出来。
产妇惨叫一声当场死去,刘昱把血淋淋的婴儿一下下摔在了地上,随后又踩上几脚,瞬时将婴儿的头颅踩碎了。
杨景夫与随从们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有趣,有趣!从此我也会接生了,我要给天下所有的产妇接生!”刘昱哈哈大笑道。
说完带着随从们扬长而去,刘昱白天受到的委屈仿佛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谢恩人相救,恩人可以姓名相告?"离开了燕子矶,那位小姐有点羞怯地问道。
"马如篁,幽篁的篁。"马如篁也有些腼腆。
"多谢马大哥救命之恩,我叫沈诤,诤诤教诲的诤,我父亲是荆州刺史沈攸之,目前在京都,如果恩人有什么麻烦的话,可以去城西官驿找他。"少女捏着衣袖,低声的说。
"好名字。"马如篁心里想着荆州,隔了半天才说出再见两个字。
沈诤和丫鬟走了,马如篁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忐忑。
刘昱这天没有全城搜寻,估计是又有新花样在玩。
只是他没有想到,白天调戏的女子,竟然就是属下重臣的女儿。
而马如篁也决计想不到,白天那胆大包天看似未脱稚气的少年,竟然就是当今的暴虐皇帝刘昱。
沈诤更加想不到,这个少年竟然就是父亲率军从荆州赶来勤王要保护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