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帝王这般斗嘴看起来像是没聊什么实际话题,但各自回去后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尤其是阔可敌正我,从离开谈判桌之后就一直面沉似水。 离开这会场之后不久,阔可敌珈逻就跟了上来。 “父皇,可是看出李叱虚实?” “他知道。” 阔可敌正我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阔可敌珈逻倒是微微一怔:“他知道父皇布置?” 阔可敌正我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能想到他能知道,但我没想到他能这般沉稳,他沉稳,就代表着他早有应对之策。” 阔可敌珈逻道:“可阿蛮大哥带着数十万大军,就算李叱有所预料也有安排,阿蛮大哥在原地排兵布阵,只需死守即可,宁军要想救援李叱就要动用阿蛮大哥至少一倍以上的兵力,哪怕宁军已经集结起来,冲破也非一朝一夕。” 阔可敌正我道:“阿蛮的兵没有与宁军交过手,他对宁军的了解都在纸面上。” 说到这他看向阔可敌珈逻:“派人去催南院大军,之前限期再缩短三天。” 阔可敌珈逻心中一震:“南院全部兵马调动,之前所给的时限已经很短了,再缩短三天......” 说到这她看了看阔可敌正我脸色,于是俯身:“是,我马上就派人去催。” 阔可敌正我道:“让火办鹤来。” 只片刻,火办鹤就急匆匆的赶到了阔可敌正我身边。 “青衙已经多久没有夏侯琢的消息了?” “陛下,自从臣从宁国回来之后就没有夏侯琢的消息了,最新的消息,还是臣带回来的,臣回来的时候,夏侯琢还在长安,现在宁国廷尉府是一个叫高清澄的小姑娘主持,臣回来之前,夏侯琢还在长安协助高清澄查案。” “那青衙已经多久没有唐匹敌的消息了?” “陛下,青衙关于唐匹敌的打探其实一直都很难,此前也已有很久没有打探到他下落,自从宁国立国庆典之后唐匹敌就没了踪迹。” “那他可能就在宁国北疆,夏侯琢可能也在北疆。” 阔可敌正我道:“你加派人手去找阔可敌蛮问问,他们可能已有交手。” 火办鹤听了也是一惊:“陛下为何有此判断?” 阔可敌正我道:“李叱太从容。” 他脚步一顿:“现在就派人去,挑选青衙最得力的人手去,昼夜兼程。” “是!” 火办鹤立刻答应了一声,见阔可敌正我脸色凝重他哪里还敢耽搁。 回到行宫,阔可敌正我一摆手示意殿内所有人都退下去。 有资格留下来的,只阔可敌珈逻一人。 等人都走了之后,阔可敌正我轻声说了一句:“过来说话。” 阔可敌珈逻刚要上前,只见大殿宝座后边有个身穿麻衣的人缓步走出。 这个人看起来分辨不出具体年纪,看他身形体魄应该还不到四十岁,但他已是一头白发,宛若银丝。 阔可敌珈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她能猜到此人身份。 “你当年辜负了朕一次,这次不要再辜负了朕的厚望。” 阔可敌正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格外低沉。 穿麻衣的中年男人走到宝座前边,一头白发披散着让人看起来稍显阴森。 “当年是陛下辜负了我,并非是我辜负陛下。” 阔可敌正我的眼神一凛:“若你当年不轻狂放纵,现在坐在宗主宝座上的就是你。”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我轻狂放纵不假,陛下当年也没有施以援手。” “援手?” 阔可敌正我道:“当年我倾尽全力帮你做了剑门圣子,只要你不犯错你就是宗主,那时候我有多大力量,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宗主对我已有怀疑的时候我能自保已经不易,再想保你,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是我支持你夺他的位子。” “那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撇清关系然后尽力偷偷保下你,现在你来怪我,看来你这些年的苦修,并没有修出什么本事来。” 中年男人道:“修技不修心。” 他竟然直视着阔可敌正我的眼睛,丝毫也不退避亦不敬畏。 “我若修心,就不会再与你联手了。” 阔可敌正我对这句话不做评价,也没有继续在过往的事上纠缠下去。 “这次比上次容易。” 阔可敌正我道:“我已有预料,这次想杀我的不只是君侣,他若无强援,就算自己有些本事也不敢有这么大的野心,你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待这边事成,我借机替你除掉剑门之中的阻碍,回去后,你依然是剑门宗主,虽然隔了十几年,答应你的事终究还是会做到。” 中年男人问:“你是说,那个抢了我宗主之位的人也想杀你?” 阔可敌正我:“剑门权势被我排挤出朝廷之外,他自然心有怨恨。” 中年男人:“剑门本就该远离是非,修行就该只是修行,看看剑门这些年因为野心过大干预朝政,修行上的事已经没落成了什么样子!伦天墟号称剑门首席大剑师,却悄无声息的被宁人擒走,剑门立派千年,从无如此奇耻大辱。” 阔可敌正我道:“可惜,只有你还明白修行之人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十几年前我就说过,你才是唯一合适做宗主的人。” 中年男人问:“你最危险的是什么时候?” 阔可敌正我:“三日后,与李叱正式谈判。”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三日之内不要打扰我,我要调理身体,三日后,我必将已经巅峰之态在你身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 阔可敌珈逻问:“父皇,这西海藏林还能深信?” 阔可敌正我道:“他怨恨我不假,但他与我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他看向阔可敌珈逻:“三日后是关键,你不要有丝毫松懈。” 阔可敌珈逻用力点了点头:“与父皇共进退!” 与此同时,大宁营地。 皇帝李叱回到行宫之后不久就召见了叶无坷。 “三日后正式谈判的时候,黑武人必有举动。” 李叱看向叶无坷:“你早做安排。” 叶无坷懂了皇帝意思,不是让他竭尽全力去提防什么,而是让他安排好身边人。 这次叶无坷带来了不少无事村的人,这些人对叶无坷来说是至亲。 三日后如果真是大凶之日,那这些亲人都可能会有意外。 叶无坷微微俯身:“臣刚刚推演了一卦。” 皇帝李叱年少时候就跟着长眉道人云游,这卦术上的事自然也擅长。 “如何?” 李叱问他。 叶无坷犹豫片刻后回答:“大凶,下下签。” 李叱道:“若是朕主动找你问卦,这五个字出口,一个铜钱也别想从朕这里得到。” 叶无坷道:“现在臣也一个铜钱都别想从陛下手里得到啊。” 李叱笑了笑:“有解吗?” 叶无坷摇头:“卦象无解。” 李叱又笑:“大凶,下下签,无解......那意思是你我君臣都要死个屁的了?”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皇帝就算再随和,对年轻人再宽容,可这话还是不好接。 叶无坷道:“臣没给自己卜卦,臣应该死不了。” 此时就连大太监冯元衣都想呵斥叶无坷一声大胆! 皇帝却笑问:“朕要是死在漠北你却安然无恙回去了,怕也不是什么好卦象。” 叶无坷道:“所以臣连卜都不敢卜。” 皇帝:“给阔可敌正我卜了吗?” 叶无坷:“卜了。” 他看向皇帝:“大凶,下下签,无解。”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三日后就见分晓的事,若你卜卦准了,朕就罚你,若你卜卦不准,朕也罚你。” 叶无坷道:“臣其实不信。” 皇帝:“现在不信了?” 叶无坷:“还来得及吗?” 皇帝摇头。 叶无坷道:“那臣就不能按照陛下的吩咐,把无事村的人都调离了,虽然臣真的很想让他们都远离此地。” 皇帝又问:“何解?” 叶无坷道:“无事村,穷山恶水大凶之地。” 皇帝看了他一眼。 然后说道:“朕看无事村虽凶,却凶不过长安,你说的那穷山恶水,在长安面前也不算什么。” 说到这皇帝不想再多说这些话,起身走到行宫殿门站住。 “既然都是大凶,那就看谁更凶。” 叶无坷在他身后说道:“此地无解,别处未必没有。” 皇帝笑了笑:“谁猜猜咱们鸿胪寺卿说的解在别处,是何处?” 没人先说话,大太监冯元衣随即俯身道:“臣猜着,若此地真的无解那该是解在正南。”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纷纷点头。 在这的都是朝廷重臣,对于陛下在北疆的安排也多少知道些。 大将军夏侯琢穷十年之功训练北疆铁骑,大将军澹台压境穷十年之功练出西疆重甲,现在这两支大宁战力最顶尖的边军,都在陛下南边呢。 况且,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唐匹敌也在陛下南边呢。 在大宁立国之前,陛下亲自率军抵挡黑武南下,在那个中原纷乱民不聊生的时候,是陛下力抗强敌死保中原不失。 而在陛下背后,为陛下挡住刀枪剑戟的人,为陛下死保身后不失的人,正是大将军唐匹敌。 以区区八百骑兵,迂回陡转将数十万叛军戏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历史好像又重演了。 在正前方与黑武人针锋相对的还是陛下,在陛下背后死保的还是大将军唐匹敌。 “其他人怎么看?” 皇帝又问了一遍。 礼部尚书关外月俯身道:“臣所想和冯总管一样,刚才叶寺卿说无事村是穷山恶水,陛下说长安也是,可真的穷山恶水是执子山,真正的恶水是乌苏河,三位大将军在乌苏河,解的就是陛下后顾之忧,后顾无忧,执子山也就没什么险恶的了。” 皇帝道:“你也觉得解在正南。” 关外月俯身。 皇帝回身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卜出大凶之卦的叶寺卿。” 皇帝问叶无坷:“你刚才说此地无解,但别处未必没有,看来你心中也早有预料,现在你来说说,这解在何处?” 叶无坷俯身:“正北。” 皇帝像是微微一怔,又像是早早就想到了叶无坷会如此回答,这微微一怔,恰恰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正北?” 所有人都看向叶无坷。 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这解在正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格外好奇,可皇帝却不再提了。 只是再看向叶无坷的时候,眼神里的欣赏比起之前来又重了几分。 大太监冯元衣在皇帝这一眼里倒是看出一卦,关于叶部堂的一卦。 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