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昂!
梁王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眸里跳动着火焰。
“梁王殿下。”萧昂微微一笑,“这五年来,过得可还好啊?我想你一定知道,我过得很糟糕。”
梁王的脸色并不好看,阴沉道:“没想到,你居然装疯卖傻了五年。”
“我也没想到,我能瞒得住你。”萧昂缓缓道,“五年来,你不断往我淮王府中安插眼线,直到一年前,他们全数撤离,我才真正放下心来,或许你的败局,就从你自以为万无一失开始,便注定了。”
萧昂驱马与太子并立,目光始终盯着梁王。
梁王忽仰面大笑起来,这笑声在此刻空荡寂寥的宫墙之内,显得格外突兀,其中心绪更是只有他一人能够理解。
禁军的旗帜忽然扬了起来。
起风了。
这风忽然在静止的夜里没来由的吹起,直将这笑声扯得支离破碎。
从自以为万无一失开始,便注定了我要输吗?
梁王不信,但是他似乎不得不信。
宫中有母妃护持,朝中有诸臣拥戴,手里更有半数禁军。
然而,却漏算了一个淮王。
而淮王手下,竟有着另外一半禁军。
那是连太子都没有做到的,他竟然做到了。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淮王手中,还握有哪些底牌,自己却全然不知。
原来,从一开始,全都是骗局。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何五年前,他淮王偏偏与太子同乘一船,为何偏偏只有他因落水而失智。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将责任推至太子身上,以至于至少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淮王是站在太子一方的。
包括自己。
而自己竟在别人的棋盘上,自以为是的操持着棋子。
这一切现在想起来,真是如此讽刺而可笑。
“你已经输了,梁王。”太子的声音如此亲冷,此刻一点都感受不到,这声音是从平日里最温润的太子口中说出。
“我没有!”梁王怒喝道,“想让我输,恐怕还是太早了点,宫墙之上,三百弓弩手早已经将箭头指向你二人。今天,我就要我眼前,多一具兄弟的尸首。”
淮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梁王,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太子殿下何曾亏待过你,是你,被权势迷住了眼睛,看不得一丝兄弟情谊。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却抢不得。”
“不要跟我废话!”梁王扯住马头,胯下坐骑便往后退了几步,梁王手臂一举,“弓弩手准备,取此二人性命!”
梁王的声音很高,但是不亮,像是失去底气浮在半空一样,这样的声音更容易被风声扰动,最终飘散,再无余音。
正如此刻,梁王一声令下,并没有箭镞划空的呼啸声。
很静,似乎所有人都再等待另一个声音。
“弓弩手准备,叛军若有一人敢动,便杀一人。”太子淡淡道。
梁王此时终于大惊失色,先前所有强装的镇定,全数化为乌有。
“好……很好!原来你们全都是太子的人,你当真下得一盘好棋。”梁王狞笑起来。
他已经失去理智,正要做最后殊死一搏。
但太子和淮王,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他们五年的筹划,全是为了今天。梁王在明,他们始终在暗,而淮王更是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细细规谋,要得便是今日,一滴血都不要留地挫败梁王的野心。
“众将士听着!梁王谋逆,太子在此。念尔等皆是被逆贼窦聘蒙蔽,若擒逆贼,可赦无罪,倘若执迷不悟,宫墙之上,弓箭无眼,朱雀门头,更无出路!”淮王朗声道。
此言一出,梁王身后的将士本已经节节溃败的士气,终于达到了谷底。
军心已散,军阵之中纷纷骚动起来。
将士们动摇了,对面乃是太子,以及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半数禁军,宫墙之上更是弓箭所向,朱雀门已被淮王控制,即使造反成功,也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梁王之败,已成定局,吾辈是否还有殊死相拼的意义?
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便有甲士还不待窦聘发言,已经蜂拥而上,扣住了逆贼窦聘。
两军相对,却已是一心。
梁王一人一马,立在宫道中央。
太子两人两骑而来,如今已是千军万马。
毫无疑问,梁王输了。
只是没有人想到——至少梁王自己未曾想到,自己竟输得如此之快。
宫中母妃,手中禁军,朝中群臣。
哪一样最重要显而易见。
倘若没了禁军,即使皇帝身边的是母妃,也无可奈何;即使朝中群臣已站在自己这边,但太子仍然是太子,难道他们当真还会为了自己,去得罪一个手握禁军的正统继承人吗?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些实在是笑话。
原来自己看似全面的准备,太子却只要专攻一点。
只因为他是太子,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宫中、朝臣。
拿下禁军,等于拿下一切。
其他的,不过是对握有兵权者的锦上添花罢了。
他不是没有派人盯着太子,而得到的反馈全都是,太子不愿结交朝臣,更无意插手禁军。
这一切都没有错,至少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但是谁都忽略了,还有一个淮王,这个计划之外的家伙。
太子的没有准备,其实是早有准备,甚至于比自己布局更早。
看似争锋相对,但是高手过招,只在一子之间,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梁王低着头。
太子与淮王看着他。
梁王猛地抬起头,尽是血丝的双眼,好像原野上忽然睁开双眸的狼,这其中的杀机没有一丝隐藏。
双跨一夹,便向太子飞驰而来。
双方禁军各在数丈开外,梁王与太子之间,却只在丈余。
梁王决心做殊死一击,太子虽坐拥禁军,此时却是手无寸铁。
他霍然拔出腰间利剑——那是父皇赐予他的太子剑——迎面劈将而下,速度之快,只在瞬息之间。
太子却丝毫未见惧色,他只是看着,看着这剑是如何落下的,看着他的兄长是如何决意置自己于死地,即使自己也更无一丝希望。
杀机一发。
却戛然而止。
梁王眼中杀意滔滔未减,手中利剑却停在空中,无论如何也未能更进半寸。
竟是两根手指。
生生夹住了剑锋。
侍者看向太子。
太子这才将目光从梁王身上移开。此时的他,眼中终于再无一丝怜悯。他点点头,侍者会意。
两指一拧,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太子剑应声折断。
这一声脆响,更像是一击重击,摧残着梁王最后的心理防线。
哐当。
断剑落地,为这一切写下终章。
梁王输了,到此刻才真正输得彻底。
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布局长达数载,结束却不过半个时辰之间。
最为讽刺的是,这场宫变未流得一丝血,从结果来看,更像是一场闹剧。
而发动这场闹剧的梁王,终因一场闹剧收尾。
众人皆是静默。
片刻之后,萧昂才从这场终结之中率先晃过神来,他转向身后的徐恭方:“将叛贼梁王拿下。”
徐恭方一挥手,便有几人从队列中跑出来,径直走向梁王,将其扯下马来,押跪在太子马前。
梁王此时,辉煌过后,如同灰烬,只剩一副躯壳。
“殿下,叛贼如何处置!”
见太子没有表示,萧昂以为他仍处于尘埃落定的怅然当中,便先开口道:“先押入京狱,等三司会审之后再做安排。”
“不。”太子忽然道,“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