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提起笔,在纸上草草写下几句话,待字迹风干过后便是折起来。
“胡伯,这封信你交给孙姑姑,她知道怎么做。还是跟之前一样,由你亲自去,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胡兴点点头,将信小心收好,他知道,自家王爷和那边的通信,从来都是由他和孙姑姑单线联系,所以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见淮王没有再吩咐其他事,胡兴便自行退出房间办事去了。
淮王坐在床沿,垂着目光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站起身,走到房间桌子上摆放的一面镜子。
这是一面玻璃镜。
镜中清清楚楚地映着一张脸,这张脸庞可以称得上俊美非凡,说是“面如冠玉”也绝不是没来由的空话。
可惜这张脸不是自己的。
这副躯壳、这个身份,全都不是自己的,何况一张脸?
但他已经顶着这张脸、这身份,在这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生活将近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身份,事实是他适应得很好,可以说完美无缺。
在府里的仆人眼里,他还是那个痴痴傻傻的王爷。
在胡兴、孙姑姑以及那一位谋事者眼里,他还是这个暗藏韬略的淮王。
只有萧昂自己知道,他是萧昂,但却不是萧昂。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一面摆放在房间里的玻璃镜。
两个月之前,他还是地球上二十一世纪的天体发烧友。
一场被国家天文台称为“三百年一遇”的仙女座流星雨的到来,吸引了包括他在内几乎全世界所有天体发烧友的关注。
他更是早就选好了最佳的观摄位置。
流星雨很美,他还记得,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样美丽的画面,一颗颗流星带着与大气层亲密接触留下的火热证据,从他眼前飞过。
这样燃烧生命的美感,是绝对无与伦比的。
他甚至在流星雨后,找了这种美燃烧后留下的残躯——一面古朴气息的镜盘,和与之并不搭配的玻璃镜面。
萧昂以为这是其他发烧友的恶作剧,但是下一秒,他便被这面镜子带到了这里,一个全新的世界。
几乎就在他的意识从模糊转向清醒的同时,这副躯壳原主人的记忆,便像那晚的流星雨一般,一道一道汇聚在他的脑海。
包括原主人的身份——萧昂,同名同姓,身份却迥然不同,一个是无产阶级平头老百姓,一个是当今皇帝第三子,淮王殿下。
对于这种身份的转变,以及曾经关于穿越的幻想,萧昂惊异之余,还有一种隐隐的悸动。
在原来世界的故事里,穿越回古代的人总能利用自己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混得风生水起。
而自己虽然不是文科生,但对历史的大概走向,以及各时代的名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但是他很快悲催地发现——这里好像不是历史上的某个朝代,更像是与自己所在世界很相像的平行世界。
再没常识的家伙,也该知道从没有个叫“平朝”的朝代。
所以他仅有的些历史常识,就更根本派不上用场了。
初穿越时的悸动,也随之退散了。
除了对自己这离谱的运气感到不满之外,萧昂更是为这位淮王感到不值。
可怜淮王萧昂,装疯卖傻蛰伏五载,所谋之事只在不久,却在事成前夜被他夺舍了身躯。
这让萧昂不得不思考,是自己,还是这位淮王更倒霉。
虽然继承了淮王的记忆,但萧昂并不能确定,以自己的智商,原主人所谋之事他还要不要继续。
尽管不与自己原来的世界相同,但萧昂深知生于皇家,总是时刻如履薄冰的,不然淮王如此装疯卖傻所为那般?
淮王暗藏韬略,胸中自有乾坤,他敢这么谋,敢不久之后这样干。但自己呢?在这方面完全是个小白,再继续下去恐怕要把自己小命丢里面。
所以萧昂的第一愿望,就是想办法回去。荣华富贵,王爷之尊固然诱人,但是他从没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什么不好,而且胜在安全自在。
这面镜子既然能将自己带来,想要回去就一定和它绕不开关系。
所以这两个月,他私下里就希望在这个镜子上找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老天有眼,也有可能是他真的踩了狗屎运。
摸了一个多月的镜子,还真让他摸出个所以然来了!
那一日,他清清楚楚看见镜子里浮现出数十行文字。
这数十行文字明显是说明书,原来,这面镜子是可以通过积累声望值,来兑换文臣武将的“穿越外挂”!
只是淮王蛰伏多年,声望值明显不够数,所以才久久没有收获。
这一发现,比自己初来这个世界那种头脑发热的悸动,更让萧昂欣喜!
尽管这并不能让他回去,但至少让他知道,他还是拥有超越同时代所有人的资本。
加上这段时间通过对淮王记忆的精细梳理,萧昂还发现,淮王一直在谋划的这件大事,早已经趋于成熟。所有应做的准备都已准备好,只待那个机会的到来。
最让萧昂钦佩的是,这位淮王思虑周全,谨慎细密。除了原定方案之外,更是考虑到了其他种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并都做好了预案准备。
所以他之前根本是多虑了,在淮王如此谋划之下,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权谋小白有任何的发挥空间。
所以他得出了结论,还是这位淮王更可怜。
一面是近乎逆天的“穿越外挂”,一面是准备良久的完美权谋,完全坚定了他暂时将回去之事按一按,等之后再慢慢考虑。
至于外挂所需要的声望问题。
萧昂完全相信,等这件事之后,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孙姑姑带来的信息告诉他,一切都与淮王预料的完全相同,只是所等待的那个机会的到来,却比想象之中来得更早。
那位在信里说,这是个意外之喜。萧昂却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也是淮王那些预料情况的其中一个。
淮王谋己谋人,真乃一绝。
这是萧昂真实的第一感受,只可惜一切都为自己做了嫁衣,这让萧昂愈发觉得有些惭愧。但这既然是淮王自己未竟之事,萧昂就更有义务要替他完成下去。
……
梁王府。
书房之中,此时正有三个人。
当中一位,容貌与萧昂有几分相似,但年长一些,便是皇帝长子,梁王萧易。
在他的对面,一位是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窄脑门,颧骨奇高,鹰钩鼻下两撇八字胡,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另一位身长约八尺,穿戴着盔甲,显然是行旅中人。
梁王此时也正在读着一封密信。
天色尚早,梁王的这间书房却经过精心设计,采光很差,白日里都需要点着烛火。但这一切,梁王自己都很满意,因为他觉得这地方就需要这样的氛围。
烛火为风所动,呼呼地跳着,映在梁王的脸上。
梁王将信件往桌上一拍,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黄真人,窦将军,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呀!”
黄培子眉头缩一缩,他大概知道梁王所说何事,当他更习惯确认了信息之后,才发表言论。
“殿下,可否让贫道一看?”
梁王笑着将信递给他,黄培子眯眼借烛光细细看起来,渐渐的,他的眉头也慢慢舒展,看到最后竟也像梁王一样喜上眉梢。
窦聘早已等得心里只痒痒,但是没办法,一位是梁王殿下,一位则是殿下最为倚重的谋士,他虽是禁军将领,但在这间书房里,还是不够格的,只能等黄真人也看完,他才接过信来。
结果只一看,饶是他也看懂了这两位为何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