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在这呢!”
“快来抓人家呀!”
“快点呀殿下!”
……
不断有莺莺燕燕的娇呼声、嗔闹声渺渺传来。
近望去,只见宅院中,一片雕梁画栋。侍女仆人,皆着绸缎,来往穿梭如云。
尤其是此处正殿,更是屋室轩敞,一柱一枋、一窗一棂,无一不是饰以和玺彩画,镂刻浮雕云龙。
入门一道屏风,厅内陈列的尽为玉石珍宝,墙上挂着的都是名家字画,云绣地毯,沉香几案,摆设考究,典雅庄重。
但正是这样一件格调端方的厅室之中,此时正有数位青春女子躲藏嬉闹。这些女子虽然气质清雅、妩媚,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面容姣好,且只着薄纱衣,妆发松散,好不动人。
而这些女子都围着一个年轻人——俊俏面庞上,正被丝巾捂着眼,伸出双手茫然四处乱抓,正是这群女子娇呼欢笑的原因所在。
女子笑,他便也笑,只是这笑声却不像如此相貌所应有的,更像是孩童一般咯咯的傻笑。
“殿下,您流口水了,让奴婢为您擦拭。”其中一位女子露出疼爱的目光,伸出娇臂将他拦进怀里。
“咯咯,我抓住你了,昂儿抓住你了!”他拨弄着女子的衣摆,还是兴奋地笑。
“好好,殿下最棒了。”女子嘴里哄着,一面用锦帕轻轻擦拭着他嘴角流出的口水。
他还是笑。
厅堂外,还遥遥站着两个随时待唤的侍女。
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小心翼翼偏着脑袋朝厅室里望。
“小茹!”另一位年长的侍女低低喝了一声,“不要东张西望,姑姑教的规矩你全忘了吗?”
小茹缩回脑袋,冲她吐了个舌头,同样低声问道:“秋娥姐姐,我们的王爷为什么看起来傻傻的呀?”
秋娥瞪了她一眼,小茹还是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只得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除了我,可不准再与别人说这些,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小茹眼睛弯成月牙:“我就知道,秋娥姐姐对我最好了。”
秋娥看着这个小姑娘,知道不满足她的好奇心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只好说:“我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问了。”
小茹两眼放光:“我答应你就是了,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秋娥也被她这模样逗笑了,环顾了一下四周,方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我听府里的奶妈说,咱们这位淮王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淮王殿下小时候,是各位皇子中的佼佼者,据说他六岁便能著文,深得当朝大儒赏识。”
小茹露出惊讶的神情:“那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秋娥继续说道:“这事还得从淮王十五岁时说起。那一年秋天,皇上带着妃嫔皇子们游园,淮王与太子殿下同乘一艘小船,可不知怎的,一阵风过后,船竟然在湖中央翻了!”
小茹微微张了张嘴。
“太子殿下当时已是长大成人,在侍卫的救援下很快就被救上了岸,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而我们淮王殿下却不会凫水,等到营救上岸,他已经在水下被呛得奄奄一息。加上又是秋季转凉的时候,淮王殿下就生了一场大病,足足昏迷了半个月,再醒来时……唉,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小茹听完,惊讶地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她没有想到淮王如今这样子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那……那宫里那么多御医都治不好吗?”
秋娥叹了口气:“别提了,据说皇上因此震怒,杀了不少人呢。就连太子殿下都被罚禁足半年,日日抄诵经文为淮王祈福。皇上后来下圣旨在民间寻访名医,可全都无济于事,如今已过去五年了,淮王殿下还是一点不见好转,相反,智力却逐年退减,如今恐怕都不如七八岁的孩童了。宫里的老人私下里都说,这是因为淮王殿下早慧而伤,命中注定的……”
听完这些,小茹出奇地没有再问下去,她低着脑袋,只觉得心情沉沉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两鬓花白的中年人从前院穿过亭廊而来,快步从小茹两人面前经过。
“胡管家。”秋娥领着小茹向他行礼。
此人正是淮王府的大管家,胡业。
胡业没有理会她们,而是直接走进了淮王所在的厅室。
“散了,都散了。”胡业皱着眉,摆摆手让围绕在淮王身边的女子都离开。她们都敛了笑容,整理好衣衫恭敬地退了出去。
“王爷,我们该休息了,睡觉——觉。”胡业也是一面哄着,一面将傻笑的淮王殿下搀扶起来。
“我不要——我要姐姐陪我玩,我不要跟你走!”淮王哭丧着脸,口齿不轻地叫喊着,扭动着身躯往地上赖,就是不肯跟他走。
“乖,要是不回去睡觉,孙姑姑要生气了,生气了就要——打板板。”胡业见软的不行,只能拿出孙姑姑来吓唬他。
这一招果然奏效,一听到孙姑姑的名字,淮王殿下也不闹了,只是仍然苦着脸:“我不要孙姑姑,我不要打板板。”
“好好好,不打板板,那王爷乖,我们走吧。”胡业连哄带吓,总算是把淮王殿下带回了寝殿。
淮王殿下的寝殿位于王府里独立的一处小园,为了淮王殿下的安全考虑,只有胡业和那位孙姑姑才能进来陪伴淮王殿下。而侍卫奴婢,一概只能在园外等候差遣,不准擅自踏入园中。
胡业牵着淮王殿下进了园子,侍卫便将园门关闭,胡业引着淮王殿下进到寝殿内,又反手将寝殿的门关得严实。
淮王殿下坐在床边,胡业转过身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淮王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伸出手,胡业恭敬递上锦帕,淮王抓过锦帕,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目光阴晴不定,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不该叫我王爷。”淮王看着胡业。
胡业浑身一哆嗦,只觉得淮王殿下这一句话像一座大山一般,忽然压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竟然迫得自己喘不过气。
他跪倒在地:“王……殿下!”
淮王摆摆手:“胡伯,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我没有怪你。平日里这些小事都没有关系,只是你知道的,现在情况不一样,容不得我们出一点错。”
“是……是。”胡业站起身。
“孙姑姑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淮王问道。 “孙姑姑要我将这个转交给殿下。”胡业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送到淮王手中。 淮王展信看到最后,嘴角浮现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转告孙姑姑,让他们一定要谨慎行事,确保万无一失。” “请殿下放心!” “好。请君入瓮,可别让我失望啊。” 胡业知道,淮王这后一句话,并不只是对自己的这一方人,更是对站在另一方的,那一位所说。 淮王站起身,将手中信件送到蜡烛上看它燃烧殆尽。 仿佛这是一团不会有温度的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