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马上到了收尾的时候,时忱在回顾913案的监控时,看见了戴着宽沿帽子的汤晴晴,穿着白裙子的小小身影穿梭在人潮汹涌的街道,谁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下一秒要干什么。
汤晴晴母亲是亲自将吴芹带回来的,监控里只能看见汤晴晴和母亲,看不到吴芹,警方后来在后备箱发现了吴芹的DNA。
两个女孩从始至终都没有刻意隐瞒,线索留下了一大堆,距汤晴晴自己交代,剩下的砒霜洒在了她家的面粉袋子里,经检验科筛查,面粉里确实存在砒霜成分。
她的指纹也和913现场那盏下毒茶壶上的指纹对应上了。
警方推测是两个女孩玩了交换杀人的把戏,汤晴晴出院后仍然在警察视线里,但吴芹自那天做完检查后,就消失了。
汤晴晴跟吴芹的犯罪事实几乎是板上钉钉,吴芹现在躲起来,似乎也印证了这点。
与此同时,胡队长由于身体问题,住进了医院。文芝下班以后直接去了医院看望他老人家。
“叔叔,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文芝把买来的补品放在地上,抬头看了眼杵在一边的时忱,心里惊讶于他居然也在。 时忱一副淡然模样,挨着窗帘玩手机。案子破的差不多,他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些,五官看着更加柔和,有缕光洒在他睫毛上,踱了一层金黄,细密地跳跃着。 白T恤牛仔裤穿的挺拔冷冽,却盖不住骨子里的痞气。 文芝觉得他改行当个收保护费的黑社会也很合适。 “好多啦。”胡队长笑呵呵地看着乖乖站着的文芝,又对着时忱呵斥了番,“时忱,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说是来看我,一句话也不舍得跟老子说,杵在那儿装木头?” “胡叔,我跟你说的还不够多啊。” 时忱抬眼,把手机放进口袋,靠近文芝,玩笑般拍了拍胡队的大腿,拍的老头又是一顿笑骂。 文芝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们玩闹,却没想到,时忱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会在下一秒落在自己肩头。 “文法医救我,这老头想把我唠叨死。” 时忱看起来心情不错,凑近她耳边和她开玩笑,声音氲着些低哑,好听的不得了。 搭在她肩上的手像一团火,逐渐蔓延全身,他喷吐出的湿热气息洒在耳旁,脸也跟着灼热起来。 文芝有些不自在,好在时忱的手只停了一会儿就撤了下去——他的手机响了。 时忱只听对方说了一句话,就警惕地开了免提跟录音。 那人说——她是吴芹。 “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杀人。” 吴芹刻意压低了声音,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 “是汤晴晴提出的杀人,我答应了。那天我确实去了汤晴晴家,我跟她妈说我有几个‘客人’要介绍给汤晴晴,她妈就让我坐进后备箱,带着我回她们家。但是我后悔了,我之前查了手机,我已经满十六了,杀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我不想坐牢。况且……我妈已经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跟汤晴晴说我反悔了,她就让我走了,她今天跟我说,她妈是她杀的,她居然杀了她亲妈!我求求你相信我,她杀人上瘾了,第一次她失手把人都毒死了,她收不了手了,她连十四岁都不到,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我在日落宾馆4楼4002,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总之你们快来,她现在要杀了我,她要我陪葬!” 她说的极快,有点歇斯底里。 电话那头忽然有一声凄冽的惨叫,随后就被强行挂断了。 时忱一秒都不敢耽搁,跑出去开自己的车,在车顶上挂了警笛,一路闯红灯疾驰狂飙。 胡队长跟队里打了电话,派了人手前去支援。 “小文,你是法医,出了事还能帮上点忙,快,跟我走。” 他拔了手上扎着的细针跟胶布,穿着病号服,拽着文芝上了车。 上到吴芹在的那个楼层,房间的门大开着,时忱站在外面,跟里面的女孩交流着,脸上冒了几滴汗。 他不敢向前迈一步,只要他动一下,汤晴晴就会在吴芹的身上割一刀——目前吴芹的胳膊和腿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是时忱来之前汤晴晴划伤她的。所以他已经在这个位置僵持了许久。 汤晴晴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把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吴芹制服,还绑了起来。 时忱看着走廊里清一色的男警察跟久久没到的谈判专家,骂了句脏的,一直在胡队长后面的文芝突然走了过来,自告奋勇用唇语跟他说——让她来。 时忱想了想,她是女人,想的比他们多,让她去安抚汤晴晴,也不是不可以。 文芝毫不犹豫,走到门边上。 开口,声音温柔软糯。 “晴晴,你好,我是文阿姨,我们之前见过面。” 汤晴晴站在吴芹后方,手里的刀子抵在吴芹脖颈,死死地瞪着文芝,像极了受伤的刺猬,立起了身上所有的刺,无论谁靠近都会被扎伤。 “你吃饭了吗?” 没有回答。 “我猜猜,你平时是不是也不爱吃饭?” 汤晴晴有些烦躁,胸脯轻微地起伏着,呼吸也急促起来,嘴巴想要张开,双唇却像黏在一起,怎么也不开口。 “晴晴,我可以理解你。” “你撒谎!你们都是骗子!” 女孩突然咆哮起来,又不由自主地流了眼泪,她慌乱抹去,拿刀的手在吴芹的脖子上胡乱游走。 “晴晴,曾经的我和你一样,被迫承受了一些事情带来的痛苦。我不会劝你停手,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有多委屈,我只想抱抱你。如果你想和我说些什么,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听下去。” 汤晴晴手里的刀子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文芝冒险走了进去,及时把刀子踢到一边,然后和她一样跪在地上,始终温柔的注视着她,并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女孩一愣,手僵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紧紧回抱住文芝,像是抓住了生命里那棵希望的稻草。 汤晴晴痛哭着,哀嚎着,文芝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耐心地安慰着她。时忱站在门口,给剩下的警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别进来。 他给足了她们相处的时间。 汤晴晴被带走的时候,却是另一副茫然的样子:带了几分普通女孩的天真,眼神却仍然是压抑的。她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呆愣地注视着脚下的地面。直到有警察过来,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出去,她才艰难地迈开了步子,木木地坐上警车。 时忱给吴芹解开了绳子,简单查看了下她身上的伤口,刀子划得并不深,只是皮外伤。他招呼了个警察,让他带吴芹去医院简单包个扎。 “不错啊,文法医还有这本事。” 时忱朝坐在地上的文芝伸出手,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软踏踏地耷拉下来,发梢打着卷儿,光彩淋漓。衣领是敞开的,露出漂亮得无法忽视的锁骨。 文芝有些无力,搭上他的手,时忱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稍微用力就把她拉了起来。 “之前对青少年心理有点研究。”文芝将手抽出,坐在旁边的大床上,“我提议给汤晴晴做个精神鉴定,虽然她不用负法律责任,但我总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如果真的有事,她应该接受正规治疗。” “我跟老胡说一声。” “我都听见啦,做吧。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胡队长穿着病号服,大摇大摆地乐呵着走进来,文芝冲他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见时忱还在盯着文芝离开的方向,老头对着人后背就是一拳。 “别看了,是不是对小文不可思议?她的提议可不是空穴来风——这丫头大学辅修的是心理学。” 时忱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案子尘埃落定,吴芹堕胎以后打算去外地,隐瞒年龄打打工;汤晴晴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目前在远方姨妈的照顾下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文芝时不时会去看她,汤晴晴的话仍然很少,每次要走时,她都会抱抱这个可怜的女孩。 汤晴晴总会在这时候无声地落泪。 文芝心里清楚,有些孩子,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她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解剖室,翻看起两个案件的现场照片,死者脸上的神情,有讶异,有不甘,有痛苦,唯独丢失了一种感觉—— 是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