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有多久,对于一个人而言,是漫长而曲折的过程,从年少走到老之将至,而对于一座城市,一个时代,它像聚在指尖的一个响儿,浮空里的一片雪,还来不及落下,就被拽进生命的死胡同。
1982年的时候,罗大佑发表了他的第一张专辑《之乎者也》,彼时,他还烫着爆炸头,戴着黑墨镜,八十年代摇滚界的时尚,尽管已经不多年轻却写满了青涩。他在专辑的文案里写道“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严肃与通俗之间,我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摸索过来的,因为前面没有足迹可寻。现在,果实已经在成长了,请开启你通向心灵的耳朵——至少这里没有不痛不痒的声音,这中间没有妥协。”如他所言,这张《之乎者也》没有妥协,它以金石迸裂之声,炸响了整个八零九零年代,在所有年轻人的记忆里划出一道斑驳,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当他们回想从前,那道斑驳里仍然流淌着滚烫的血液。
2019年12月31日,当滨湖会展中心再次响起恋曲1980的时候,这首歌已经历经了40年的岁月,而此刻的罗大佑,65岁,年近古稀。舞台上,灯光璀璨披在他的肩上,他说,他老了,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能唱了。恋曲1980之后,他又创作了恋曲1990,恋曲2000,很多粉丝想问他,会有恋曲2010,2020吗,二十年过去了,他没有再写了,2010年的时候罗大佑和E**ine在巴厘岛注册结婚,他坦言,是因为有了女儿。
我喜欢罗大佑,是从听了他的光阴的故事开始。那时候我刚读高中,罗大佑却早已不是当红的歌手,铁打的娱乐圈,流水的新生代,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年轻的血液,他们不断的淘换,轮转,站上来,又被后来人推下去,周而复始,冷血而自然。罗大佑是几代人之前的事了,我还是会被他的歌触动,鹿港小镇里,他唱“台北不是我的家,我们家乡没有霓虹灯”,当我站在合肥的夜里,看着川流不息的长江路,我明白,这里也不会是我的家。光阴的故事里,“流水他带走了光阴的故事,带走了两个人,就在多愁善感的初次的青春。”从前,我厌恶年轻,厌恶幼稚的自己,而今,我一抬头,满天星辰,青春已从手中消耗殆尽。我丝毫不怀疑罗大佑曾是个医生,他每一笔下去都能准确地找到我的筋脉,让我跟着他疼痛。
我和笑笑赶到现场,迟了半个小时,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粉丝。坐隔壁的姑娘告诉我,已经唱过鹿港小镇和你的样子了,很可惜。是很可惜,都是我很喜欢的歌。现场很热闹,此起彼伏的呼喊,挥舞的荧光棒像海浪翻滚,有人大喊,罗大佑我爱你,罗大佑停下来,说也爱他。我静静的坐着,偶尔看看铝合金棚顶,像个局外人。我还是很喜欢罗大佑,只是没法适应这样的场合。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罗大佑可能更喜欢抱着吉他,唱给某一个人听吧。他的演唱会,早已没有多火爆了,从台北的小巨蛋,到北京、南京、合肥,并不叫座,常常亏本,他甚至自嘲,你们来小巨蛋,从来没这么宽敞吧。今天的滨湖,我略微看了一眼,来的大多是八零后,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偃旗息鼓了,他并不要求多好的结果,他努力认真的去唱,努力的把一个句号完美得落在终点就足够了。秦少游的词里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演出临近结束,他几次蹦起来,并深深地为观众鞠躬,我想起黄永玉写给曹禺的信里说“他希望曹禺像萧伯纳,像伏尔泰那样,到老还那么精确,那么不饶点滴,不饶自己。”我也如此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