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义和团坎字神拳,盛京第一坛二师兄云奇,奉了大师兄冯九宫之命,邀约邓魁,邓剑娥父女,前去为火烧奉天俄国铁路公司助阵。云奇敦请邓氏父女加入神团,老英雄邓魁回说自己年迈,剑娥又是一个女孩子,婉言推辞了;然而,老英雄又答应为义和团暗中效力,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剑娥兴冲冲要加入义和团干一番大事的强烈愿望,被父亲代她谢绝,心下不禁一阵沮丧。云奇走后,剑娥同父亲攀谈,询问父亲为啥慷慨允诺,替义和团暗中效力,却不肯参加义和团的道理。
原来老英雄邓魁虽说是个久闯江湖的好汉,却好读诗书,接受了古老文化思想的熏陶,近年又时常看些时新书报,对天下大势,清末中国的政治状况了然在胸。老英雄邓魁与女儿剑娥说道:
“义和团四年前从山东冠县起事,一二年功夫闹遍了山东、河北,现下就象烈火燎原烧遍了全国,连咱这关外也闹腾起来。庄稼汉挺而走险,这实在是外洋各国跟朝廷连手逼出来的,可见咱中国民心不死,国家有救。
为父我已六十开外的人了,在江湖上奔波了大半辈子,于生死还有什么顾忌?理应带你替国家出力,给百姓于一番事业。只是,你我生在武技世家,祖宗留下的是文韬武略,从来不许涉足左道旁门。昔日孔圣人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对于仙、佛、神、鬼,即不肯确指其有,又不肯直斥其无。我辈后生唯有默默中念诵一个诚字而已。自古以来,英雄起事常用神道设教,无非是以此做个号召,鼓动百姓抱个团,拚死去干。剑娥你想,我父女入了神团能够做掐诀念咒、扶乩降鸾之类事吗?从了,内心里不愿意,不从岂不坏人家的规距。所以,今天云奇劝我加入神团,我只允他暗中相助,并不加入即是这样道理。
再则现下义和团势头如此火炽,是因为朝廷里,慈禧太后一伙为了压制帝党维新,从中鼓动,意在利用民气与洋人、帝党争权夺势,其实不并足恃。”
说着老英雄邓魁从桌上的拜匣里,拣出一张石印邸报,剑娥捧在手中看时,原来是五月二十五日,大清帝国光绪皇帝下的一道与各国宣战诏书。这诏书果然写得激昂惊慨,铿锵好听。剑娥读道:
“诏曰: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阿不待以怀柔。讵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日甚一日,无所不至。朕今涕泪以告先庙,惊慨以誓师徒,与其苟旦图存,贻羞万古,熟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彼尚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有厚望焉!”
剑娥说:“这份诏书先前我就看过了。读的时候,也很被它感动,禁不住流下眼泪呢,谁知竟是西后蒙骗义和团替她火中取栗的奸计!”
邓魁说:“这就是了,西太后从政几十年来,何曾有一日想过国家的兴衰,百姓的死活;光绪皇帝力主维新,要维护的也不过是爱新觉罗一姓的江山。西佛爷终究会翻手把义和团打下去。不过,义和团势力一日大过一日,到头来说不定真挖下大清朝廷的墓坑。我们求的是赶走洋毛子,百姓过太平日月,离开义和团,还能指望谁呢?
转眼几天过去。这一日一位从卜奎城回来的朋友。到邓家中报告:俄国二毛子马二刁,在五石斋抢走水胆玛瑙和碧玉空青,妹夫石玉峰身负重伤,卧床不起。邓继和女儿剑娥听说,又愈又怨,正看捎来的书信。
这时,云奇在院内咳嗽一声,领着一个汉子推门进来。只见这来人,身着月白色夏布紧身。左右纳绊,正是炎热天气,下摆松着,穿一条玄青灯笼裤,腰系四指宽的大板带,脚登一双黑缎子元宝鞋,四十左右年纪,黄白净子脸膛,辫子托在背后。邓魁定睛一看,这人就是那天率领义和团众,火烧俄国铁路公司的大师兄冯九宫。只是今日换了穿着,少了些杀伐之气,露出几分潇洒。云奇为二人引荐,邓魁连忙迎上去,紧紧握住冯九宫双手,说:“久仰,久仰!”
众人落座,冯九宫说:“云奇师弟前日回去说,邓老英雄愿意暗中相助,一同剪除洋教,驱赶洋毛子,解民倒悬,兄弟十分钦佩。老英雄父女,远在口外,近再东三省,武林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今往后要多多仰仗了!”
邓魁说:“在下如今已六十开外,古人说:老不以筋骨为能,前年就收了镖局,息影江湖,今日不能身入神坛同各位老师共襄义举,还请师兄见谅!”
云奇说:“二位就不必客气了,今天九宫大师兄登门拜访,是有求于邓大哥的。”
冯九宫说:“邓老英雄可知道北京城和东三省形势大变吗?我们义”团仇洋灭敦,乍起之时,本来遭受朝廷许多无辜杀戮。只是天助神团,洋人该当有此劫数,神团就象干柴遇上烈火,越扑越旺,这才惊动了宫中慈禧老佛爷,要借神团赶走洋毛子,还下了跟洋人宣战的诏书。可如今神团要成气候,朝廷反而暗中往义和团里捅刀子。
北京东交民巷洋毛子使馆和妖人盘踞的东西什库教堂,被各坛口弟兄拿土火箭焚烧、挖地道、埋地雷攻打,把洋毛子吓得跳楼寻死,傻的傻、疯的疯,看看就要拿下来。可虎神营的官兵打洋毛子兵光装火药,不装枪子儿;混战中他们不杀洋毛子兵,反而掉过洋枪杀害我们的弟兄。昨天从京里回来的师兄说,东交民巷又立出了钦奉懿旨,保护使馆的木牌。
咱们奉天,俄国铁路公司,这两年无恶不作,仗着哥萨克骑兵抢男霸女,放火杀人,早就该当平了它。那日各坛口团民聚齐,烧了肮脏窝子,也是天报应。可盛京将军增琪,反而叫城守尉额里布捉了我们几十名弟兄,还传出话来要捉我给洋毛子抵命。
邓老英雄你是心明眼亮的人,这中间的原故,不用说也是明白的,这不是朝廷暗地里早已归顺了洋人,还能有别的道理吗?我是顶着星宿下来的,即便归天,也是成了正果,只是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是绝无天理的。”
冯九宫的声音并不高大,瓮声瓮气的膛音,有些颤抖,黄白净子脸膛由于热血沸腾,已经烧得通红。
邓魅听冯九宫这一席话,早已心悦诚服,暗想这人果然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汉。
冯九宫站起身在屋地上走动了几步,朝邓魁继续说:“我亲自上门,有件大事要托付老英雄:不知老英雄可能应允?”
邓魅也站起来说:“只要是驱逐洋毛子,保国保民的事,我虽然年迈也不敢推辞!”冯九宫上前一步,抓住邓魁的一只手,扶他重新坐下,说:“关内的事情,已是鞭长莫及了;只是这关外东三省如果俄人借东清铁路,养成势力,白山黑水之间三千万百姓,将被它蹂躏殆尽了,我辈清国子民眼睁睁看它得逞,岂能甘心?现下盛京将军增琪,吉林将军长顺,都是靠不住的,他们都是软骨头,为了讨好俄国老毛子,已经借口围剿假冒名义的义和团,把屠刀搁在我们脖颈上。我敢借义和团坎字神拳盛京第一坛名义,请老英雄远走黑龙江卜奎省城一遭,替小可送一封密信,与江省义和团大师兄张拳师联络,叫东三省义和团串通一气,外御俄寇,内防国贼,不要中了奸人和二毛子的诡计!”
邓魁听说高兴得呵呵笑起来,说道:“大师兄高见正中下怀,这俄人铁路是宰割咱东三省的祸根,三省的义和团早就该连起手来。依我愚见,江省地处边陲,省城卜奎又被俄人铁路勒索,民气正旺。再说黑龙江将军寿山,六年前甲午之役,在凤凰城曾与入侵的日军肉搏,为国家拼过性命,很有几分男儿气概,义和团在江省或许可以大有作为。我妹夫在江省正好有事,如此说来,我父女就要往卜奎走走。“
正是:一席话说动英雄临虎穴,父女俩衔命星夜赴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