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只是开个玩笑。”张虹运两大步跨到俞心铃面前,“流浪汉的话这方圆百里只有一个,住在石桥底下的小流浪,听你的意思,他死了?”
听到张虹运称呼流浪汉为“小流浪”后,俞心铃眼神一下子亮了,仰着头说:“对对。就是小流浪,我问过附近好几户人家了,都提到过这个称呼,可就是没人能告诉我一点关于他的信息。”
张虹运叹了口气,心想,不告诉你才是正常的,小流浪举目无亲,出生起被父母抛弃,自己都不了解自己,那些老头老太又怎么会知道。
“小流浪早上五点离开帐篷,晚上七八点才会回来,至于他的去处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我知道的就这点。”
“好的。非常感谢您!”俞心铃认真地记下了张虹运的话,连连道谢。
张虹运微微一笑,轻推了一下门半转过身,却又被一股力挡住。
“那个......你是心理医生吗?”俞心铃用脚抵住了门,左右观察了诊所内部的情况,问道:“你有营业执照吗?”
来了,终于来了。
虽然张虹运感受不到恐惧,但他知道,无证经营诊所一定是违法的,选择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诊所正是为了躲避繁琐的程序,十年过去了,鸿运心理诊所终于走到终点了吗。
“你果然是很可疑啊。刚刚的病人不付钱就走一定是有原因的吧!诊所的事情我会记下来的,像你这样没有资格开办心理咨询中心的人,又怎么能治得好病人呢!”俞心铃倒竖细眉,批道。
“你说我治不好病人?”张虹运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俞心铃。
“当然!至少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俞心铃没有后退,即便张虹运的脸几乎贴了上来。
张虹运头发蓬乱、身材消瘦却高大,白大褂上满是污点,可就是这般狼狈的样子,也掩盖不住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冷峻忧郁的气质。
“你不怕吗?”张虹运高大的身躯像推土机一般将娇小的俞心铃压到墙边,但一直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不怕。”俞心铃有些喘不过气,她只是新上任一周的刑警,还是被父亲分配到这地方来锻炼的,谁知道会遇上这种情况。
张虹运伸出右手,温柔地握住了俞心铃娇嫩的左手,闭眼、睁眼,俞心铃便失去意识,倒在他的怀里。
抱着娇小的身体,轻放到楼梯上,张虹运坐在一旁,等着俞心铃苏醒。
过去一分多钟,俞心铃眼睛微睁,揉了揉脑袋,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那位心理医生正坐在自己身边。
“我是昏过去了吗?”俞心铃呆呆地问。
“你问完我关于小流浪的事后就走了,但没走几步就晕过去了。天气热,你也别太拼了。”张虹运不知从哪掏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到俞心铃手上,“楼下买的。”
实际上是诊所冰箱里的。
接过水喝上几口,俞心铃觉得自己恢复了精神,可记忆中总有某个片段模模糊糊,没法想起,似乎跟心理医生说的一样,又似乎完全不同。
“谢谢你。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俞心铃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张虹运。很高兴认识你。”张虹运听到名字,愣了片刻说。
俞心铃微微一笑道:“鸿运,好名字。那我就先不打扰了,谢谢您的配合。”
俞心铃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张虹运走下半层楼,又看了几眼。
再跟上不好。
张虹运回到诊所,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张虹运的身体里蠢蠢欲动,拨开百叶窗,看着俞心铃穿过马路,进入到对面楼里。
“有意思。”张虹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这三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张虹运不敢相信,就在他发出疑问的下一刻,他的大脑给出了答案:好奇。
张虹运收回目光,不再看向那个女孩,那股感觉便消失了,从办公桌上的杂物中翻出半瓶矿泉水,敦敦两口喝完后,他抹了抹嘴,倒在皮椅上昏睡过去。
不知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警笛声惊醒了张虹运,他翻下床,再次拨开百叶窗,红蓝交替的警灯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刺眼,警车停在诊所不远处的石桥边上,俞心铃手上捧着杯饮料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靠在车上聊着什么,周边围着不少吃瓜群众,都是附近的老头老太。
张虹运脱下白大褂,里边只有一条内裤。他穿上米色夹克和牛仔裤,戴上口罩,插着兜,若无其事地下了楼,逛到人群边上。
又是那股感觉驱使着他加入吃瓜群众中去,若是平常张虹运理都不理,带上耳塞看书不香吗。
吃瓜群众,狗都不当!
老头老太们叽叽喳喳地争吵着,传出了四五个小流浪不同的死法。有说是卖瓜的杀的,此人天天给小流浪送点卖不掉的瓜果吃,有说是冒犯了桥神的,还有的说是洗袜子时候掉河里了。
众说纷纭之下,那大肚子警官总算憋不住了,挥舞着短小的双臂,大声呵道:“得了得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河神?我还是你土地爷爷呢!赶紧回家搓你们的麻将去!再搁这围着小心爷爷我把你们的小基地给封咯!”
张虹运知道,石桥右面那服装店只是个幌子,第一个试衣间有暗道,往下走是个地下室,里面全是麻将机,大爷大妈们没事就会在那酣战一整天。
都原区虽然人口稀少,但犯罪率较其他地方那是低上不少,还清净,那些不想跟父母同住的富人们就在这造了几栋房子给父母安享晚年。
所以这麻将基地一旦被查,指不定会带走多少人的快乐源泉。
大爷大妈们也是识相,不一会儿就散光了,只剩下张虹运一人。
“怎么?有事?”胖警官拿出个烟盒,抖了两下窜出根烟,叼在嘴里说,“有火没?”
“没有。不抽烟。”张虹运说道。
胖警官嗤了一声,从车窗钻进车里去取打火机,警服兜不住他那肥屁股,露出半条内裤来。
张虹运摘下口罩,跟俞心铃打了招呼:“俞警官好。”
俞心铃只是点头示意,那胖警官反应倒是颇大,身子还在车里就大喊起来:“什么!铃儿你认识这臭小子?哪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俞心铃轻轻锤了胖警官一拳,小声说:“不是跟你讲了我中暑昏过去了,有个医生帮了我一忙吗?就是这位。”
胖警官总算是够着了火机,边点烟边凶神恶煞地朝张虹运走来:“小子。你知道这姑娘的爹是谁吗你也敢泡?是古华市公安总局副局长俞建邦!”
谁?张虹运心想。
“啊呀!”俞心铃从背后又狠锤胖警官两拳,“叫你不要到处说,你还说!”
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那胖警官满脸痘痘,留着光头八字胡,警服穿得是七扭八歪,浑身散发出一股江湖气息,丝毫没有警察的庄严感,被俞心菱又锤又打的,居然还咯咯笑着。
张虹运看不下去,走到胖警官身前,伸出手,友好地说道:“我叫张虹运,是一名心理医生,诊所就开在这石桥不远处。请多指教。”
胖警官哼了一声,一把扇走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一脸不屑地嘲弄道:“心理医生?江湖骗子!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心理医生,一个比一个能装!动动嘴皮子功夫就大把大把钞票进袋,我呸!”
叶雄,1980年4月4日生。中专学历,2005年与妻子结婚,次年得子,2008年与妻子离婚,孩子跟母亲,现在在隔壁永华市当律师,跟他关系并不差。托妻子的关系在都原公安局当了个刑警大队的副队长职务,每天混吃等死。俞心铃的父亲俞建邦则是他老婆的舅舅。
双手接触的片刻,张虹运就掌握了叶雄的基本信息。
“叶警官。我知道你们正在为找不到死者的信息发愁,在这傻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让我试试。”
“你怎么知道我姓叶?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找不到死者的信息?小兔崽子,我劝你赶紧滚开!如果让我知道你对俞心铃有什么想法,我一定让你的小诊所开不下去!”叶雄怒目圆睁,指着张虹运的鼻子骂道。
张虹运保持着微笑,他不知道为何叶雄如此生气,只是觉得一切越发的有趣,十年如一日的在诊所睡去醒来,他忽然有了些改变生活的念头。
虽然一切在他眼里都如一片静海,激不起任何浪花。
“叶警官。我与其他的心理医生不同,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将小流浪所有可知的信息与你们分享,与此同时,我也有一个条件。”张虹运的脸阴沉下来。
“啥条件?”叶雄突然来了兴趣。
“等会无论你们看到什么,请不要张扬,更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张虹运的眼神空洞无神,像黑洞般,似是要将人的灵魂吸走。
张虹运是想找点不一样的生活没错,但实际上,他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如果两人有任何散布他特殊能力的意图,那么他们将不再记得与张虹运相遇的事。
“神经兮兮的。也罢!反正确如你这小子所说,我们手头上没有任何死者的信息,也无从下手,如果你真有本事,就亮一手吧!如果玩我叶雄的话......”说着,叶雄一撩衣服,露出腰间漆黑的物体。
张虹运恢复了笑容,侧视着一边的俞心铃说:“没问题。”
俞心铃楞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叶叔和张医生做了怎样的一番沟通,她感兴趣的,是这位张医生僵硬的表情和奇怪的反应。
按理说,脾气不好的人碰到叶叔这样的人就吵起来了,脾气好的人也会好声好气地沟通,但张虹运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目中无人,却又不是高傲,在好好说话,却又感受不到字里行间表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