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自紫微陨落,各家势力开始争夺地盘,其中自然以佛教势头最盛,因为与女帝千丝万缕的关系,近十年以来吃了无数人间烟火,泥胎上的金粉愈发厚实。
道家对此愈发不满,人间信徒叛道为僧的事司空见惯,偏又无可奈何,这民心的事实在玄之又玄,只得扔天上仙人去人间磨练道心,顺便再显摆显摆实力,威慑人间帝王。三教的人间地位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其中自然还是以儒家最惨,武夫也开始考功名了,而佛道两家趋平,武曌愚民有用时,道教便风光一阵。其中缘由还得细数到高祖李渊的那场天人之赌,高祖陇西贵族出身,反隋之时儒家出钱出力,大肆宣扬李渊军队为天下正义之师,庙堂之上更是暗中勾连,李渊破长安逼杨侑退位之时毫无阻力,称帝之后儒家便受到国教之礼加以尊崇。而道家当时选了李渊次子李世民,从太原起兵,玄武之变,北灭突厥,至最后大唐的四海归服,皆有天机谋划,神力之助。再看释教,太宗时起起伏伏,虽未起波澜,但佛法早已深入民心,最终在武周时佛法大盛。三家各自选择,各自谋划,似要把这数百年气运吃尽方才罢休。
那时天道选了人间李唐家,他们便早已把历史长河的利益分配好,只是后来谁能想到武媚娘这么狠,全然不把神鬼之流放在眼里。
众天神本有意重新切割人间,但偏偏杀出个李太白携妖族把三界杀了个穿,六道元气大伤,直至最后天道无形镇压。也因此,人间换来许久的平静岁月,太宗于此间更是名垂青史。
李太白兵祸天界却不死,只因天道于白玉京显化一言:“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基于天理,天界并不会有仙人寿命未尽便真正死去,所以李太白便受永世轮回之罚,这天罚需李太白在三千世界受尽苦难方可脱离,如今不过刚刚开始,妖族下场也极惨,天庭传令三界驱逐,原本与人族共生的情况被打破,妖族四散流离,逃入六道,哪怕天神道的妖仙也被刻意打压,终日郁郁寡欢,因为妖族的头子叫孙悟空,此后妖族的世间污名算是难以洗刷了。
如今这紫微转世,武曌极不安心,那夜僧人所言的谪仙以及那两个老道讖言,她自然猜出了身份,僧人亲自前来便是要让女帝打压道家的,她自然懂,只是这事儿,那李太白也讲过相同的话。
此时的明堂内来俊臣跪立于地:“禀陛下,昨夜已捉拿处置反贼三百余人,现今正在逼问主谋,录得相关人等口供六卷,还请陛下过目!”
“免了,你看着办吧。我要的孩子找到没?”
来俊臣内心慌张,额头冒出细汗。
“回禀陛下,那船老大不肯交代,下官…便将所有孩童全部就地处置了。”
“天下人见你如见阎王,岂有死不开口之人?不听我令随意将孩童处死,那可是国之将来!”女帝怒道。
“陛下,臣有罪啊,待我将那孩童寻到带给陛下,臣再领死不迟啊。”来俊臣慌乱的内心溢于言表。
“退下吧,你前往太史局与一行高僧共查此事,羽林军再抽调五百人与你指挥,即刻追查!”武曌坐在龙椅上揉动那英气的卧蚕眉。
“臣领命!”来俊臣不敢再多看一眼,缓缓退出。
出了明堂,死里逃生的酷吏松了一口气。这是两人的老对手戏了,只是他每次的交待都能让女帝龙颜大悦,所以不仅次次化险为夷还步步高升!不过如今这羽林军都给他指挥了,来俊臣便有些胆战心惊了。
来俊臣师从杂家,武学水平也就对付普通百姓,但是这一行和尚,据传一门狮吼神通震慑神鬼,心有不净者听他讲经说法必双耳流血。
“也就这般世间大能可以对付谪仙人了。”他心想。
天宝山,太白在这山腰间建了殿堂,名“陇西院”,山门气势雄伟有九龙浮雕游于其上,其中又设四重殿及一众楼阁。
武曌当年初来此地才见山门便被震惊,主要是这跟李太白人设不符,而且他平日穷酸至极,哪来的这么多钱财!她曾经一度很怀疑太白的人品问题。
这地方现在成了紫微的读书地,书楼藏书颇丰,李太白不知从何处弄来如此多孤籍绝本。紫微这数日来看的欢畅,不过这小子尤其爱看那才子佳人的情爱故事,悟空每次去寻他都见其泫然欲泣,纸张上偶尔会写两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诸如此类的诗,一开始倒也没太在意,直到有一次太白告诉悟空,那紫微是来这人间寻情缘之时,悟空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并以此逗弄紫微为乐。
紫微现在看起来便已六七岁模样,甚至能御风飞行,不过他告诉太白若要二次仙褪还需寻到契机,第一次全属于灵胎自保,以致耗费了大量精气,元神要一一去修补,只是这时间对于人间极久。生而知之的缘故,他现在的修炼速度让悟空头皮发麻,短短数日便展现了数门神通,悟空因为取笑他,便被紫微役雷劈过一次,元神如被鞭子抽打一般,如今若是他想说话之时,只需随手开启小天地,便可以在其中用神意交流。悟空这性子自然是无法察觉的,紫微也不愿意跟他多嘴,倒是偶尔与李太白交流一些问题,比如川蜀百姓怎么生活之类的细碎琐事,但是李太白元神经常神游太虚在三千世界受罚,平日三人只是偶聚,而山院两人自有自的乐趣,平日除了猴子嘴碎跑来,紫微是不出书楼的。
天已入秋,院中那片竹林依旧郁郁葱葱,偶尔泛黄的几片落叶也在见证时间无情,深山林间突然传来飞鸟急掠之声,此时的羽林军在山腰制高处拉起十余座八牛弩,三十人一座,保证十轮齐射,四米的箭身足以射烂一切木头砖墙,这等攻城器具,仙人也得葬身此处。
只听见“咻、咻咻……”的尖锐破空声响起,随之山院阁楼尘烟滚滚,更有数座楼阁残破不堪摇摇欲坠。当时紫微在窗边看到郎情妾意处,不想那阳台瞬间没了一半,眼疾手快赶忙躲至桌底,只见第二轮齐射又来,这下地板屋顶更是直接掀了一半,他的金光可挡不住这等杀器,“这是想诛仙呐。”紫微心中念了一句便跳楼寻找躲避处。
猴子本在院里晒着太阳,磕着瓜子,这身上立马火光四溅,箭雨打在身上似受了千斤重拳,一时之间被压制在地动弹不得,得亏是金刚不坏之身,不然早成刺猬一样,箭雨短暂歇止,悟空身边折断了数十根箭杆,虽无大碍却也震的他心神翻涌。
大圣心知坏事了,太白走之前才交代万事小心的,这前脚刚走居心不轨的人就来了?知道我孙爷爷干什么吃的吗,简直胆大包天!不对,紫微那小子没事吧?
悟空刚欲寻他,却瞥见那小子如猫儿灵巧朝这辗转腾挪而来。
此时箭雨不断,悟空带紫微躲在废墟后,用身体替他挡住,猴子定睛一看,那山腰上方处摆满了八牛弩,默默咽了下口水,但所幸不过数百人,再撑两三波箭雨对方就无以为继了。跟猴子预想的不差,一轮箭雨之后便无动静,探头一看,羽林军埋伏在外的百余士兵在废墟中缩小包围圈,猴子屏气凝神,瞬间跃出废墟,一棒打晕二三个士兵,再横扫身前七八人。其余羽林军见状纷纷变阵,以十人为一队,五人持盾在前,五人持陌刀在后,再次将悟空围住,东西南北随意出击,待腹背一漏破绽便合力一击,如此往复,猴子本是金刚身有恃无恐,以为将持盾士兵扫飞便可破阵,谁想击打上去只是前排一震,稍有停滞后面刀兵立即又砍来,一愣立即回防,羽林军却抓住片刻机会合力一刀,直将悟空震的吐血。他不再轻敌,猴毛一吹,无数分身持棒跃向羽林军,神针平扫而去,阵仗瞬间溃散,算是以力破力的手段。
猴子松了一口气叹道:“还好爷爷我福大命大,攻城杀器都用到老孙头上了,要没点本事今日不就给你们阴了。”
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羽林军此时都在骂娘来俊臣,说好的杀了那院中妖怪就升官发财呢,怎么这都不死。
悟空环视四周,无人敢上前,此时从废墟走来一年老和尚,口中念诵佛经。
及至悟空五丈出外,开口道:“虚空等心者,即是净菩提。”
悟空听完怒意渐起,一棒朝其直直敲下,和尚身形却如幻影消散。
接着又见四周密言**逐渐流转成铜钟模样,自上而下将猴子四周围住,悟空立即掐诀要逃,可时空似乎凝滞,他感受不到一丝界外气息流转,连金箍棒也不听使唤,一切在眼前虚化扭曲,须臾之间猴子便被金钟困住。
此时和尚现出真身来,对悟空说道:“施主莫怪,老僧只是来与你讲道理,小子何以动手伤人耶?”
猴子此时气极就快炸毛,大唐的和尚怎么都这么不讲理。
来俊臣在弩阵看的真切,直呼和尚好手段。他是那置人死地的品性,从不给敌手留一丝机会,于是抬手下令:“射。”
破空声再起,箭雨如瀑布般倾泻而至,只是箭身飞至院内上空便如钉入城墙一般,箭羽不断颤动。
院内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黑色的空间裂缝,一双五指修长的双手撕开这道缺口来到院中。
“老秃驴你想把我家拆了啊。”男子有些蓬头垢面,但不影响他迷人的美人沟。原来是紫微按着太白的神识在异界给了他一道迎头正法雷,又在院中偷偷劈开了一道空间裂隙,太白心知不好,便照着痕迹寻来了。
待和尚看清来人,乃素来喜着白衣的李太白,于是声如洪钟说道:“原来是国师大人,敢在陛下眼皮下藏人,真是好大的胆量。”
太白随手把悟空从禁制里拉了出来,猴子倒地大口喘着粗气。
太白漫不经心答道:“那老女人一个月前才与她说过此事,看来是龙椅坐得不太舒服啊。”其实女帝这数十年间驻颜有术,一直容如少女,不知是那武学道法精进缘故还是佛缘使然。
“李太白你…”和尚无言以对。两人交集不多,和尚一直忙着修订天文历法,而太白又只是偶尔跟女帝在紫微城天堂内交谈,现在还没开打就随手破了他的小天地,这小神通困杀一般妖魔也算绰绰有余,和尚自然大受震撼。
此时的来俊臣在山腰处看着国师,陇西院被隔绝,不知两人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