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元年,女帝统御四方,制衡朝堂,举国富足,定国号“周”。
世人既惧其威德,又颂其武功文治,后世圣人评其“治国之才、容人之量、识人之智、用人之术”。
然而庙堂权贵,却更加忌惮一人,便是国师太白。太白之言,皆为神意,此乃共识。
相比人间事,神仙逍遥游,但平静的岁月却在今夜打破,文曲星通告三界,紫微大帝离经叛道,妄反天条,意欲携信徒祸乱六道,即日起令人间帝王不得再供奉其神像。
消息传来,三界震惊,紫微即将陨落,吾道何去何从,无数仙佛妖魔在想这件事。
“若他不得再受香火,那金身毁败,不是等死无疑吗?”
“这件事绝对是昊天的算计,我将追寻紫微而去…”
有人谩骂,有人嘲讽,有人可惜,还有人稳坐钓鱼台。
此时的紫微在白玉京主楼之中对着一把锈暗七星剑喃喃自语,主阁内由万盏长明灯组成大天灯,灯盏光晕中可见诗文礼言流转,灯芯长短不一,灯油却是众生象,而灯塔前则竖剑碑撰碑文,剑身立于石碑中央,至于为何此等建制,便又是一桩秘事。
“李太白,你是对的。”
紫微说罢便从身体里分出两个幻象,一个元神,一个识神,元神开口道:“你且消散于虚无,吾需再证天道。”说罢,天灯扑闪,长虹冲天而起。
是夜,再传紫微大帝寂灭于白玉京。
东洛神都,太白躺在院中竹椅之上悠哉的纳凉观星,忽见心宿西退,帝星大亮大灭,便默默叹了一声。
“师兄看啥呢,叹气做甚?”此时刚切好瓜果的师弟入院看见这一幕,这千年以来师兄极少有无奈情绪了。
“我这不是叹气,是高兴,离恨天啊离恨天。”太白拿起甜瓜吃了一口又说道:“悟空师弟,跟着我许多个轮回,有后悔过或者怨过吗?”
“师父以前说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我琢磨许久,原来师父是要我跟着师兄好好修道。”
“我是说让你带领妖族造反那件事。”
“哪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妖族被欺压数千年,比那些狗屁神仙活更久的前辈比比皆是,他们证道,就把我们看作妖怪,抢了我们那么多修道的灵气,这找谁讲道理,对,他们是老天爷,那就找他们讲理,用他们听得懂的办法,这样其实是我们连累师兄了。”
“师父老人家有你这个徒弟,应该挺欣慰吧。”
“有师兄这种徒弟更欣慰。”悟空吃了口大如鹅卵的金桃与太白对视一眼,随即大笑。
太白止笑,悠悠说道:“悟空,我看今夜天象乃谪仙人降世,你替我去看看吧。”
紫微城明堂内,一灰袍布衣的和尚单手持念珠,直视龙椅之上的当今女帝,缓缓说道:“陛下,金陵一带,今夜似有仙人转生,龙气翻滚不息,袁李两位先生的讖语恐怕就要应验了,阿弥陀佛。”
九龙柱上金龙张牙舞爪,穹顶金凤更隐约感觉躁动。
女帝一脸英气,有着她这许多年的权谋气息,微微挑动了卧蚕眉,美目倩兮,回顾四周说道:“国师,朕如今就让这天下明白,朕才是正统!”
秦淮河南,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岸上是舫妓婴儿的哭喊求饶声,以及官兵的呼喝打骂声,跪坐地上的人群有男有女,在火光照耀之下,脸色显得愈发苍白。
此时从官兵身后走出一面貌阴柔的美男子,冷声说道:“汝等可知罪?”听闻此言,人群一阵骚乱。
人群中一面带血污的老者颤声说道:“大人,我等小民一向奉公守法,平日也就做些小本买卖,不知何处惹怒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啊!”
“哦?你是何人?”男子眯起狐狸眼,皮笑肉不笑问道。
“回…回大人,老倌是这一带船把头。”老者被盯的心中发怵。
“船老大都似你这般干瘦年长?还不归田享受爷孙之乐?”
“大人,我等贱籍能生于大唐已是圣人赐恩了,怎敢再脏了土地。”
“汝等还算感念圣恩,本官今日来此是为查办逆贼之子,你若将人交出来自然重赏,也可使你这辈子脱了贱籍。”
“大人,小的哪敢做此等违背圣人的事呀!”
“本官说有,那就是有,限你一个时辰,将半旬出生的襁褓带到此处,否则通通按谋反诛杀。”
“是是,多谢大人开恩,我且带几个兄弟前往。”
言毕,老者迅速起身点名几个身穿麻布的男人,然后沿岸搜索各家船舫。
搜寻几条船以后,见监视官兵离得稍远,人群中一虎背熊腰的大耳男人贴近老者问道:“大哥你说,这男女老幼不都全押在岸上了嘛,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二弟啊,你可记得太白先生的讖言?”
“大哥我记得,代武者流!这现在是闹的越来越凶,据传死了不少流民,这女皇帝还没杀够呢?”
“可不准胡说。只是今夜吉凶难测啊,我们又去哪寻那个孩子?二弟去胡乱找个襁褓儿做个交代吧。”
“大哥,说起来,一月前我听一熟客说起这集市上突然出现一肉身菩萨,长相俊俏不常说话,城里许多男人都有过露水缘分哩,据说今夜那女人在这河边产下一子,之后就悄无声息了。你说那位大人要找的,是不是…”
“船老大,这汉子聪明,难怪你这把岁数还能使唤人。”黑暗中走出一人幽幽说道,那双狐狸眼越发阴暗。
“大人饶命啊大人,这传闻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与我们无关啊…”话音未落,老者人头落地。
此时老者背后身穿锦服的刀客,缓缓收刀,刀刃没有一滴血,因为太快来不及沾上。
“回禀来大人,附近船舫无论大小,弟兄们都仔细搜过了,还是没有发现一丝气息。”刀客态度毕恭毕敬,他深知眼前这人是个平静的疯子。
“这下如何跟陛下交待是好呢?“男子考虑着。
一众官兵拖着有气无力的汉子来到看押处,众人不见船老大隐隐感到不安。
“来大人,那这些贱民如何处置?”身旁官兵试探问道。
“按谋反处理,大牢受刑,查清主谋,顺便试试新刑具,记录这些贱民的惨样,还有,孩童当场溺毙。”
被押众人听闻,当场目眩欲仆,妇人更是晕死过去。
此阴美男子是当今权势最盛的酷吏“来俊臣”,善邀功,喜发明刑术却不以杀人为乐,十枷之刑更是让天下人胆寒,据传在编写一本《罗织经》授人兵不血刃做官之法。
此人本是囚徒出身的地痞无赖,面圣告密被武曌看上,巧言辞令之下便被任用,人生大起大落,使得他对武曌更是感激涕零。
如今这仙人转世已然威胁到圣上正统,岂能再放任这些贱民流言蜚语,今夜本来杀了那谪仙人必是大功一件,只是如今怕是来晚一步了,陛下难免怪罪。所以才有了这出谋逆大罪的出现,孩童之事更是企图蒙混武曌。
不想这扑了一场空,只得待回宫禀报陛下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