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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奔豕突:星火

作者:鲤鱼风 | 分类:历史架空 | 字数:0

第六章

书名:狼奔豕突:星火 作者:鲤鱼风 字数:8.3千字 更新时间:05-18 12:54

曙河低,微风起,清晨的阳光缓缓倾泻大地。光芒微弱,不像是照料着万物,更像是苟延残喘。月国在它的沐浴下显得落魄,阴气沉沉,大邦所具有的朝气似乎荡然无存,已经不像是受到其它邦国所敬畏的万邦之首。

原野同样种有桃花树和栀子花树,树枝未被修剪,枯枝败叶,日日夜夜与白雪为伴。

齐州于慵懒地躺着,伸了个懒腰,地上的硬冰块令他后背极其不舒服。他睁眼,有些茫然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慢慢理清思绪,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双手抓抓地上的雪花,再嗅嗅四周的空气,他情不自禁咧开嘴笑,胸口升起一团轻飘飘的得意之情。

“出来了,哈哈哈!”齐州于的笑声回荡在树林内,他两掌掩面,两脚踏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平复内心的欢呼,准备再睡一会。即将闭上的视线捕捉到什么,他瞧去,压着肥腻的下巴。女人半跪在他前方,吓得他撑起上半身,愣愣看着她。

她脑袋低垂,右手放在膝盖上,左拳放在身侧,像周围的高大树木一样岿然不动。齐州于差点忘记她的存在,他想起昨晚的那句话,便站起,绕着她走一圈。他伸出脚,粗鲁地踢了踢她腰间的长剑,比一般的剑重。既然她能对付折竹,也就不能小瞧。

他谨慎而又缓慢地接近女人的左侧,两个呼吸之后他快速拔出女人的剑,直直对着她的脑袋。女人无动于衷,仍安安静静半跪着。

“你叫千灯?”剑很沉,是普通剑的两倍重,齐州于不得不两手握住。

“是。”

“多大了?”

“三十。”

“真老。”齐州于稍稍放低双手,手肘抵在肚子上,“你真的是我的侍卫?”

“千真万确。”

“只有你一个人?”

“是。”

“所以你不是来杀我的?”

“千灯奉主君之命前来护送世子回家。”她的语气十分庄重,“世子就是一切,千灯死之前一定会将世子平安送回齐国。”

“你不应该是四月十八日才来的吗?”

“主君和大夫们一致认为世子越早回去越好,因此主君不惜破坏两国的约定。”

“哼,我还嫌你来得慢呢。”

“万分抱歉,千灯已经尽快赶来了。”

“你爹娘是哪里人?”

“都是齐国人。”

“还活着吗?”

“都不在。”

齐州于撇过头,试图看看她的表情,“成亲了吗?

“尚未。”

“那些人说寒蝉什么的,那是什么?”

“千灯是寒蝉军的一员,寒蝉军可以和百骇军相提并论。”

“齐国的军队这么厉害?”

“是。”

“有多少人?”

“三万。”

“百骇军可以以一顶十,寒蝉军行不行?”

“为了保护世子,千灯必会拿出全部实力。”

“这里距齐国有多远?”

“步行需二十天。”

“这么远。”齐州于能想象出他将会有多累,“齐国的大将军是谁?”

“千灯的师父,名十剑客,千灯只是卒长。”

“你手下只有一百人啊。”

“是,但这一百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可以战胜月国的大将军吗?”

“千灯能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

“切,也就是说打不败。”齐州于放下剑,剑刃笔直陷入雪堆里,“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你要来?害我昨晚那么惨,早知道的话我就在寝室里等你。”

“千灯写过信给世子,原本是昨日下午带世子离开,但那时候世子想等到晚上。”

“什么信?”

“千灯在前天悄悄放进世子的寝室里。”

“啊,那个呀,我不识字,让阿服念,他告诉我是骂人的话。哦,原来如此,他偷偷告诉将军了,所以百骇军才会来。”

“不是世子的错,是千灯不才,在月支河附近暴露行踪,不幸让百骇军早早得知。”

“你这蠢货。”他拿出包袱里肉干,“你都没有遮住自己的脸。”

“那样的话更引人注意,但世子说得对,千灯应该更加小心。”

“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你是谁,害我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世子说得是。”

齐州于一口吃掉两片肉干,“若你昨日下午带我走的话,成吗?那可是大白天。”

“千灯自有办法。”

“你认识将军吗?”

“他是月国的大将军,无人不晓。”

“你讨厌他吗?”

“自然。”

“哈哈,我也是,整个月国人没有一个人讨厌他。”他已经明白千灯是站在他这边的人,于是他随意坐下,“将军还会追来吗?”

“两天后才会追上。”

“为何?”他有些惊讶。

“千灯拖住了他们。”

“那也没用,他们还是会追上,百骇军就是将军的狗。”

“如世子所见。”

“卢堂的人也会出动吗?”

“大概会,但千灯会全力以赴保护世子。”

“最好如此。”随后他想起什么,问道,“昨天是你引开月甫?”

“是,千灯让他的奴隶逃跑。”

“你有没有见到一位灵族奴隶?个子不高,四十岁左右。”

“没有。”

“罢了,就让他自生自灭。”齐州于摸摸肚子,剑交回给千灯,“齐国呢,我是不会回去的。”他见到千灯疑惑抬头,“现在你只需乖乖听我的命令、服从我、伺候我,路上的吃喝住行由你打点,每晚我都要泡热水澡,吃两只烧鸡,每七天吃一只烤全羊。”

“敢问世子要去哪?”

“本世子要去......”齐州于本想说征服天下的所有高山,但现在他没有奴隶供他役使,况且有一件事他更想要马上弄清楚,“我要南下,找到月甫那个臭小子,他出卖我,我要揍他。他昨天下午离开的,一定能追得上。”

“世子。”千灯语重心长,“齐侯病危,大夫们正盼望世子回齐国继承侯位。”

“哎呀。”齐州于跺脚,“我都被人骗了,你还谈什么齐国?我不回,我要见月甫!”

“齐国的百姓都很期待世子的回归,世子一定能给齐国带来繁荣和昌盛,只要世子愿意,取代月国不在话下。”

“我在月国这个鬼地方十八年了,爹娘一封信都没写给我,一名大夫都没派来见我,要我给齐国繁荣?放屁!”齐州于唾沫四溅,“我在齐国还不是一个棋子,我现在不想回。”

“月国早已预谋取代天子,称霸天下。如今群雄逐鹿,各诸侯国蠢蠢欲动,齐国不能落后。世子无需担忧,齐国的诸位大夫会为世子分担国事。最重要的是,相国下山了。”

“你是说春无人?”

“正是,世子前往月国的时候他隐居到长留山,是齐国的社稷之臣,只要他辅佐世子,世子便会轻松许多。”

“你是说我无能无德?”

“千灯绝无半点贬低世子的意思。”千灯急忙说道,“世子具有帝王之道的面相和百年一遇的才能。”

“没错。”齐州于的心情舒畅起来,“但月甫的事对我来说更重要,他把我交给将军,摆明就是要我死。”他愤愤不平,“我偏不,我要站在他面前。”他大手一挥,“启程,南下。”

辰时刚过,北风带来的寒流让万物失去生机,最后的阳光被高空的阴霾吞没。大地起伏不定,却不能借助地上的影子辨别出地势的高低。一群像狐狸的朱獳在雪坡间追逐野兔,在坡后快速穿行,背上的鱼鳍张开或收缩,一旦逮到猎物立刻与同类撕裂猎物的四肢,拖回巢穴给幼崽享用。

此处的原野存在着一条被上万匹马踏出来的小路,较为笔直,往南方伸展,消失在地平线后。

齐州于骑在马背上,他摸着马鬃毛,稍稍惊叹这匹马竟能背得动他,“这匹马叫什么?”

千灯牵着缰绳,“马前。”

“我要叫它蠢马。”

“世子乐意便可。”

齐州于很快就吃完所有肉干,他将自己的包袱扔进竹篓,又查看千灯的包袱。他翻乱竹篓,只找到一些衣物、碗筷、木梳、草药、盐。

“你身上有钱吗?”

“千灯带了五银币。”

“这哪够我用。”

他们往东南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离开树林,沿着马踏小路南下。在将军府他也曾挨饿过,几次后他学会将肉干等风干食物藏在寝室的各个角落里,次次都忍不住吃光。每当这时候阿服和老奴都会偷偷给他食物,让他不至于饿死。如今他盯着马背,目前为止他还未吃过马肉。

这匹马的肌肉很漂亮,一看就是整天奔跑的样子,肉一定很结实很好吃。他的口水不自觉滴落到马背上,察觉后立刻擦干净嘴。他按按马前的后颈,寻思着该吃哪里。

“世子,不如就此休息,千灯去找吃的。”

齐州于的肚子咕噜响,“快去快回。”

虽然骑马的时间不久,但他的大腿已经合不上,他滑下马背,张着两腿左右摇晃地走着,坐在小路边。他捶捶疲惫的后背,左手腕还痛着,右臂也因为昨晚的跌落而作痛。听闻马的蹄子有驱散疲劳的功效,他的双眼转向马前。马前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对齐州于刨地。

昨晚他睡在地上,因为太累了而轻松入睡,反而没有感受到地面的坚硬和冰雪侵肤的苦恼,可后果很快在他身上出现。皮肤瘙痒,脊椎骨和两侧的肩胛骨有些酸痛,他挺直一会腰背,忍受疼痛慢慢消失。

马前自顾自地吃起周边的野草,千灯还未回来。齐州于闲得无聊,抓住一把地上的积雪,将马前当作目标丢去。马前甩甩尾巴,后蹄往后铲,扬起的细雪飘往齐州于身上。齐州于速速站起,用更大的雪团扔向马前,他正准备这么做时却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压力,视线里出现杂乱的棕色毛发。

他快速朝后方扔去,正好砸中对方的脸部,紧接着他躲到马前的一旁,缓缓探出脑袋看去。

杂乱的棕毛下方是硕大的头部,足足有三个成年人脑袋的大小,若他没记错的话这种妖怪叫大头妖。此妖行走缓慢,近乎无声,时常需要两手托住它的大脑袋,并不会主动伤害人。

这下他不害怕了,胆大走近大头妖,距离两米的时候忽然一串长长的身影袭击妖怪。马前逃了,齐州于被撞倒。

这是一条巨大的长蛇,头部像龙,身上有硬鬃毛,发出的巨响像人在敲击梆子。长蛇扬起十几米长的身躯,利齿刺穿大头妖,抛在空中张口吞下。大头妖顺着长蛇的身子往下落,还能听见奄奄一息的它在长蛇体内挣扎,欲要冲破长蛇的身子。长蛇吐出蛇信子,等着体内的大头妖怪不再动弹。

齐州于的身躯比大头妖更加肥胖,一看就是食人妖怪的心头好。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在妖怪的肚子里融成一坨血肉,他弯曲膝盖,边屏声静息跨过长蛇的身躯边往后退,长蛇的尾巴正好从他脚后经过,他马上稳住身躯,但重心不断前后摇晃,要是碰到尾巴他必定会被发现。比他腰还粗大的尾巴终于远离他,不幸他一个踉跄往后跌倒。

抬头,他正好对上长蛇的冰冷眼眸,内心对蛇的恐惧霎时无限放大,彻底发软的两腿没法站起。两根闪着寒光的利齿此时此刻正对着他的脑袋,还有那个通往死亡的血盆大口,发出闷热与腥臭,是个非常糟糕的长眠之处。长蛇兴奋抖动尾巴,快速向他俯冲。

“啊!”

墨绿色的身影从左侧出现,一剑刺入长蛇的眼珠,将近一半的剑刃都没入妖怪的脑袋内。长蛇惨叫,鲜血从伤口处喷洒,尾部重重拍打地面,身躯因痛苦而剧烈扭曲,甩动脑袋试着摆脱剑带来的疼痛。

吓傻的齐州于险些被长蛇的尾巴打中,他被千灯往后拖走。长蛇不甘心似地再次向齐州于俯冲,千灯以更快的速度挡在前方,双手握住剑柄,借助长蛇的冲击力将其切开。齐州于往一旁翻滚,长蛇的尸体倒在他身后。几米长的剑伤横穿它的的喉部,直达腹部,将它分成上下两片。

妖血腥臭无比,立刻充斥周围的空气。齐州于的身体不受控制弹起,他两手紧紧捂住口鼻,但还是在下一秒呕吐。

齐州于吐出好几口唾沫,“老太婆。”

千灯半跪于他侧边,“千灯在。”

齐州于再次吐出唾沫,对死亡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激动的情绪。长蛇的尖牙就在他面前,足以贯穿他的身躯,若不是千灯他早已血流遍地了。他指着长蛇,又指向千灯,大喊,“你怎么不早点来?”

千灯低头,“千灯无能,让世子担惊受怕。”

“要是你再晚一步,我就要变成......”他不小心又瞥见长蛇的尸体,急忙捂嘴,“还有那匹蠢马,竟敢丢下我。”

“千灯愿接受世子的责罚。”

“你今天没有饭吃,水也不能喝。”

“得令。”

长蛇胃里的黄绿色液体腐蚀周边的雪堆和岩石,刺鼻的气味驱散附近的妖怪,掩藏在陡坡下方的一群朱獳和几只大头妖纷纷逃散。齐州于不想骑马,两人走了差不多一千米才远离那股气味。

他们停在不足半米宽的小溪前,千灯开始料理刚刚捕获的两只独眼野兔。齐州于试探溪水的温度,刺骨寒冷,令他双肩颤抖。他嗅嗅身上的衣物,已经有股味道了,兔毛披肩也暗藏有腥臭的味道。

千灯堆起树枝,将剥皮后的兔子串进树枝,撒一小把盐。她手上并没有拿着打火石或其它生火器物,齐州于倒想知道她要怎么变出火来。只见千灯伸出左手,右手弹一下左食指上的玉戒,立刻有一小团火焰飞出来,点燃柴火。

齐州于两眼发亮,快速伸手,“给我。”

千灯二话不说将玉戒取下,献给齐州于。玉戒接近米色,其内有一圈如火焰样的丝,反射着日光,仿佛正在燃烧。齐州于的手指肥大,他只能将玉戒戴在左手小拇指上,指头堪堪穿过戒指,盖住他的指甲盖。他右手指一弹,明亮的焰火随之而出。

他开心好一会,对着小溪不断弹出火球,火球的大小随着他的劲道变化,直到指头有些痛他才停下。

他擦拭干净玉戒上的血迹,当成珍宝似的细细赏玩。独眼兔子吃起来类似牛肉,肝脏苦涩,心脏却是甜的。他吸允肉块上的油脂,撕下长条的肉块。他眼前还有几个烤熟的蘑菇,放在洗净的树皮上,他一点都不想吃。

“世子,青菜也要吃完。”

“别说丧气的话。”

“齐国的饮食讲究均衡,世子身为齐国人,应该与齐国的习惯一致。”

“啰嗦老太婆,我又不回齐国,那里的习惯关我屁事。”

“齐国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冬暖夏凉,若世子能生活在那,定能更加聪慧。”

“齐国的肉很好吃吗?”

“没错,连天子都想挖走主君的御厨,千灯曾有幸品尝过他的手艺,连硬心肠的人都能露出笑容。”

“骗我的吧?”

“千灯实话实说。”

“你会不会打晕我,强行把我带走?”

“千灯不会那样对待世子。”

“一看就知道你不敢。”

马踏小路一直延绵至远方,其中有几段的小路被厚雪覆盖,但还能依稀辨认出小路的去向。天寒地冻,此地的景色皆为一片白茫,西边隐约可见几座大山。

冬季的荒野只有严寒,实在不是游玩的好时候。不过齐州于还是很高兴,他搓了一个雪球,里面藏着石头,用力抛向远方。

他欣赏着遥不可及的地平线,此刻,他仿佛就是舟上之人,“渐渐之石,维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武人东征,不皇朝矣。”他摸着下巴,想象自己有一串柔软的胡子,“渐渐之石,维其卒矣。山川悠远,曷其没矣?武人东征,不皇出矣。”他振振双臂,“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

“世子念得很好。”

“记得住罢了,以前我总是和那群公子游玩,比谁最快背得出来。”

“世子背了多久?”

“哈哈哈,我当然是最快的。”尽管他心情不错,但他还是抱怨北风太冷,“老太婆,弄辆墨车来。”

“世子,墨车太大,不利隐藏。”

“你真没用。”

“世子骑马吧,这样速度会快些。”

“骑马太难受了,不要。”

“世子侧着坐就行了。”

“像个姑娘一样,不要。”

“世子可以抬起一条腿。”

“好吧,要是蠢马再害我摔下去,我就吃了它。”

傍晚时分,马踏小路与另一条积雪小路相连,积雪小路正好通向一座村子。一块石头上刻有“三水村”,从远处看这座村子与其它村子一样,普普通通,没有值得观看的地方。

四名身穿月国轻甲的士兵守在村口,其中两名士兵追上一名逃出村外的村民。

村民被踹倒,还未来得及喊饶命就被绑起,他骂骂咧咧,责备月世子对他见死不救。齐州于和千灯听到月甫的名字后他们加快速度靠近村子,立即被一名月国士兵前来阻扰。

士兵打量着他们,“站住,此处正遭受恶病,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不认得我?”齐州于指着他的脸。

“不管你是谁,都不得接近此处。”

“月甫臭小子来过这里吗?”

“不得对世子无礼。”

“他还在这里吗?”

“世子已离开。”

“去哪了?”

“我不可能知道,二位快走,免得染病。”

齐州于望向村子,既然月甫来过,一定留下线索。他甩动缰绳,往村里走去。

“喂,你——”士兵上前阻扰,并拔出佩刀。

一阵风掀起,士兵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他吓得紧紧捂住脖子。千灯跟上齐州于,右手归剑入鞘。

村内的情况超过齐州于的想象,原本是河流经过的沟壑现已枯竭干裂,一具尸体正躺在边上。尸骸冻僵,头发和眉毛沾上白雪。一名面容憔悴的村民坐在路边,眼神失去焦距,正无神盯着雪地,不知是对自身的绝望还是对未知苦难的无奈,他似乎就此等死。

一部分村民高烧得厉害,他们躺在雪地里,企图让体温降下来。病势更严重的村民连皮肤都烧得滚热,口中的热气不停歇得飘出。幼童的病情稍好,还有精神追逐打闹。

这里没有春节应有的氛围,比义安的贫民之地惨淡得多。齐州于有些不敢相信月国还有这等穷苦的地方,他用披肩掩住口鼻,一点都不想在这里久待。

不少村民对他好奇张望,孩子们也驻足下来看着他,但更多的是凝视他身上的华服。齐州于站在村子的街上,扫视周围的环境,很快他注意到什么,立刻大步走去。

抱着小女孩的中年妇女正披着月甫的外衣,齐州于一把抓过衣物,引得妇女有些惊慌。她瞧见齐州于身上的衣物,抱紧孩子,不敢有任何怨言。

“他给你的?”

妇女点头,带着孩子后退几步。这件外衣的下摆破了几个洞,还沾有不少泥泞,他嗅嗅,闻到几种草药的气息,确认是名为白草的药。白草通常用于外伤的清洁,也可内服暖身。

另一种草药的味道微甘,十分昂贵,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拥有,他想必月甫在这里停留过并为村民看病。外衣的右袖口沾染一些紫色的液体,不太常见。他扔下外衣,中年妇女急忙捡起。

村里的药铺门前聚集一众村民,没有患病的百姓正在研磨药草、熬制药水,分发给每一位病人。药水闻起来很苦,他们捏住鼻子一口气喝下,有些人噎住,脸红得发黑。他推搡村民们,私自闯进药铺。一名村民正要呵斥齐州于,马上被长剑的寒光吓退。

屋内有不少竹篓,装着白草和几种草药,而价值不菲的药草只有两包。医师正将草药按分量放入药煲,一位白发老妇人协助他。两人疑惑看着齐州于,唯有老妇人的神色中多了些惊讶。老妇人又矮又瘦,齐腰的白发被随意扎在脑后。齐州于在案几上找到一张竹简碎片,认出是月甫的字迹,但字迹潦草,月甫当时一定很着急。他笑了笑,命令千灯念给他听。

“桂树、棪木、萆荔、薰草、无条。”

“都是益木和益草,最后一种是恶草,可以毒死老鼠。”

“世子会医术?”

“我天赋异禀,一学就记住了。”

“世子师从何处?”

“和月甫一起学的,月甫称赞我比他厉害呢。”他自豪道。但这线索指明不了月甫的去向,只能说明他确实经过这。齐州于转身询问医师,“喂,月甫去哪了?”

医师的岁数约有四十多岁,消瘦。他被齐州于肥大的身躯吓了一跳,赶紧站起,着急地对齐州于说了一连串方言。

齐州于挥起拳头,“你这老头是不是骂我。”

医师吓得后退,白发老妇人搀扶他,她对他说了几句方言,两人一同警惕盯着齐州于。齐州于啧一声,大摇大摆离开药铺,临走前拿了一些草药。

这种方言他听上去很耳熟,尹婉安和她爹似乎就是说这种话。街上,他被躺在地上的村民绊倒,千灯及时扶住他,他发泄地踢一脚地上的村民。其他村民动怒,却因千灯而不敢有所动作。

天色暗淡,士兵点燃铜灯,家家户户只能燃烧枯枝。病危的村民在夜晚时更加害怕,病死的人不多,可都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三水村很大,村长家位于中央,枯竭的沟壑穿过后方,现在被雪填满。

屋内不见村长,脖子受伤的士兵畏惧看着千灯,他告诉齐州于月甫带走生病的村长和其家人,还带走五位村民,月甫并没有告知他确切的原因。

“都是这样的病人吗?”齐州于问。

“不是,世子带走的是咳嗽的人。”

“那些人咳出黑气?”

“没错。”

第二张竹简碎片在案几下,裂成三片,千灯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铜灯往前伸,齐州于借助亮光查看碎片。上面写有十分潦草的笔迹,笔划仓促,字迹难以辨认,左上角被墨汁染了一大半,右下角有毛笔重重下砸的喷溅墨汁。

“千灯见识浅薄,认不出月世子写的是什么。”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字。”齐州于眉头微皱,“他平时喜欢写字,不会乱扔毛笔。”

“也许月世子很担忧百姓的病情。”

“他的药不能治好他们的病,只能缓解他们的痛苦。奇怪,这种普通的发烧他应该能治好。”

“世子打算治好他们吗?”

“浪费时间。”

“月世子精通草药,世人皆称他为‘天赐医圣’,不知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与他一决高下。”

“自然是我,他只不过能轻而易举将最好的草药得到手而已。”

搜寻完村子的北边,他们未再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齐州于对病人的不闻不顾和粗鲁的态度惹怒不少村民,差点被他们抓伤,所幸千灯及时吓跑村民。他拍拍被村民碰过的左肩,回到药铺前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可以治好你们的病。”他对村民大喊,“只有一个条件,你们要说出月甫的下落。”

一刹那,村民的眼神亮起希望,但随后听到齐州于的后一句话,他们均都低下头。

齐州于疑惑,“你们为何不接受?我是他的好友,想找他谈点事。”

“我们不会出卖世子。”年轻的村民站起,“世子在我们有难的时候奋力帮助我们,而你这臭屁家伙不可能是世子的朋友。”他的话一呼百应,不少村民表示赞同,“世子将来会一统天下,成为我们的圣贤君主,你这家伙别妨碍他办大事。”

“好啊。”齐州于气得跺脚,“你们就等死吧。”

村子的东边有一条河流,未被冻结。河边长有少量的紫麦,属于冬季的常见植物,比一般的小麦更大更耐寒。

“世子真的可以治好他们的病吗?”千灯问。

“就是一般的病而已,我肯定能治好。”

“可他们没答应世子的条件。”

“蠢货,我先治好几个,其他人一看我的医术比月甫还高明,他们岂不是会哭着求我?”

“世子聪明。”

“你去那边找找。”

千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齐州于到岸边查看。月光照耀河面,河水反射光芒,又亮又刺眼,恰似一粒粒小灯火。其中一个灯火闪着怪异的红色,正透过水面紧盯它眼前的肥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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