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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陵志

作者:清先生 | 分类:历史架空 | 字数:0

第一回 止涝文会(二)

书名:昭陵志 作者:清先生 字数:8.0千字 更新时间:05-16 16:51

书承上文

却说唐皇帝李世民为流言所累,无奈问计朝堂。

右仆射杜如晦是夜请见,谏道:“谣言之祸,重愈水患,治水之道在于疏,治人心亦应如此。为今之计有二,其一嘛不若陛下顺应民意,下一道‘罪己诏’,以息民怨,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闻言眉头大皱,良久才道:“不可,朕登基时日尚短,大唐根基未稳,天下民心未附,若此时下‘罪己诏’恐弊大于利,非是良谋。”

杜如晦笑道:“陛下圣明,既如此,那便只有让陛下辛苦些了。”顿一顿,又道:’“老臣以为,大害从来有大运为辅,‘河内盟’处心积虑,四散遥言,不过也是做个釜底抽薪之计。陛下何不就此大害之时,行大运之事”

李世民听他语气,知他已有良策,不由得心间大喜,忙道:“朕请教爱卿良策”

杜如晦正色道:“陛下要破此难局,有四步要走。第一步水患过会,立即布告天下,在扬州办一场‘止涝文会’声势一定要浩大,以彰陛下之仁。第二步,令射阳县男陈寿在淮南道大兴龙母庙,以彰陛下之诚。第三部,陛下亲登泰山,祭祖拜天,以彰陛下之德。第四步,大肆封赏‘止涝文会’所出诗文,以彰陛下爱才之心。如此,民心可定!”

李世民沉吟良久,不语。杜如晦又道:“陛下,‘河内盟’是天下顽毒,非一时之疾,时常在河东、河南、河北三道搅风搅雨,陛下若是东巡泰山,沿途亦可做诸多部署。那射阳县男陈寿原是降臣,此番水患,他颇有建功,不如趁机先封他一闲职。待水患过后,再令他修筑龙母庙,天下人难道还不感陛下之恩么?至于‘止涝文会’嘛,陛下不是想要推恩科举么?文会一起,陛下大肆封赏,天下读书人会作何想,届时再推恩科举还不是水到渠成,五姓七望也不敢违了天下读书人心巴”

李世民闻言豁然开朗,顿时大喜,大笑道:“善,大善!青雀在关内道颇有文名,让他主持此番文会,爱卿以为如何”

杜如晦笑道:“陛下圣明”

……

这一番君臣夜话,尽是帝王法术,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同年十二月,淮南道水患渐熄,李世民立即颁下数道帝旨,种种类类,皆不出这一场夜话之间。

贞观六年上元节后,李世民令太子坐镇长安,令右仆射杜如晦为辅。亲率皇后长孙无垢,众皇子公主以及左仆射房玄龄、左武卫大将军程知节、赵国公长孙无忌等一干名臣东巡泰山,拜天祭祖。

四月抵达洛阳,请长孙无忌择了时辰,定于六月初九东登泰山拜天,八月十五中秋之时于扬州举办‘止涝文会’。

其势浩浩荡荡,当真天下皆知。

再说李丽质,她随父驾拜天之后,每日里便在洛阳宫里陪伴双亲,也无所事事。她正是爱动的年纪,哪是个坐得住的,不久便待得腻了。时刻只想着出宫瞧瞧,李世民爱女甚切,不愿弗了她意愿,允她出宫,令长孙冲和程处弼作为护卫相陪。

如此过了月余,李丽质连洛阳也玩得腻了,一日出游,正感无趣,正好遇上洛阳太守张亮之子张帅与洛阳周氏嫡二公子。

一伙子三人变五人,由张帅和周二公子做向导,又在洛阳玩了几日。偶然间听说周氏的商船经常往返洛阳和扬州二地,一下起了心思,非要来扬州瞧瞧这‘止涝文会’地热闹不可。

长孙冲和程处弼本不愿任她胡来,劝她和魏王李泰一起动身,但李丽质嫌皇兄无趣,好摆兄威,又哪里肯听了。是以每日软磨硬泡,长孙冲和程处弼终究不敌她这一招‘缠’字决,同她一起上了下扬州的船。

这才有了先前船上一幕。

前情如此,再说当下。

八月昼长,待得黄昏将近,运河之上更显凶猛,河水滔滔不绝,激拍在两边的河岸上。

晚风呼啸,掀起了岸边的柳枝,枝条飞曼乱舞,似是有人搅动了风云,予运河平天了几分气势。

一个人影,突兀地从水里冒出来,硕大的额头上撞破了好大一块皮肉,鲜血顺着脑袋滴下,和着雨水哒哒地落在地上,后脖梁上乌青高肿,模样可怖。

这人正是在商船上和程处弼打斗的泼汉,肉里藏刀孙兴威。他受了程处弼一掌,丢了兵刃,心生畏惧,也不敢再打斗,仗着水性了得跳进了运河。

他虽肥胖,臂力却是不俗,平日里这般越江投水的事也是干过的。

却不想到自己脊背受伤,手臂力不通背,劲不出肩,一翻之下,竟只能堪堪过了护栏,那商船船身上的大铜铆却是避不开了,恰好他头下脚上,眼睁睁看着自己额头撞在那铜铆上。

这一撞只把他撞的七荤八素,直欲昏倒,若不是被河水一激,起了精神,小命恐怕就要交代了。

孙兴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恨道:“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皇帝老儿要办甚么狗屁文会,只管让他办就是了,干么要凭地里去插一杠子,让胖爷吃这一亏。”

他骂了一阵,还不解气,伸手折了一截柳条啪啪啪朝四周打去。柳枝纤脆容断,他含怒出手,每一下都用劲了全力,不过抽打了三四下,手中的柳条便断的不成样子。尔后才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拨开了柳条,恨恨地离开。

过了河堤,孙兴威径向东行,待走得七八里才忽然停下,此时天色已暗下来,四下沉沉,只见前方有一处道观。道观外墙上藤蔓生长,蓬蓬勃勃,显是失修已久。

一簇火光透过了墙上的缝隙,照将出来,印出数丈的光景。

孙兴威也不管自己此时狼狈地紧,一个大脚踢‘砰’地开了大门。登时之间,只听得‘呀’‘直娘贼’‘锵’…..数声谩骂及刀剑出鞘的动静从里面传达出来。

不等孙兴威进门,已有六道人影呼呼地跃将出来。

这六人,五男一女,身形皆高瘦,身着土色长衫,似是制式服装,胸口处绣着一只黑麒麟,那麒麟凶状露露,昂首挺胸,利爪支开如同要拨开云雾,吞吐日月一般。

为首的汉子身材高大,三十五六岁年纪,右脸上一块乌黑胎记盖住了半边脸,像是抓了一把黑泥敷在脸上,模样丑陋的厉害。

其余四男也十分不耐看,其中一人书生打扮,腰上别这一柄折扇,手里正提着两口短刀。一个光头,裤腿卷起,脚踝后勾,似是有些隐疾,拄着一根乌黑的铁拐,那拐杖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动静,拐身打磨的平滑发亮,显是年月已久。

一个坦胸**的大汉,胸口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汗毛。最后一个精瘦的紧,脖子比一般人却要长的多,山羊胡,粗眉毛。

那妇人本来也不甚好看,但此时与五人站在一起,便觉容貌秀丽,说不出来的顺眼了。

这六人再有个孙兴威一齐七个,都算是河‘河内盟’里的好手,脸上有胎记的大汉名唤楚正英,诨号‘黑斑大虫’,书生打扮的汉子叫‘跨刀夫子’谭青。那有腿疾的汉子叫做吴中成,诨号唤作‘三脚虎’。

其余两人,高瘦汉子叫史大全,诨号‘饮天水’,另一个叫‘毫毛盖胆’刘盛。

那妇人身形健朗,约莫三十来岁,模样还算周正,此时正站在谭青身边,眼角倒翻,怒目看着孙兴威。她诨号‘怒娘子’,脾性最是火爆,见孙兴威一脚踹烂了大门,闷声喝道:“发的甚么疯,好好地一扇门凭地又招惹到你了,瞧你这般模样,定是在船上找人撒泼,吃了人家的苦头,自己本事不济,凭地拿一扇门出气么?”

孙兴威深知这婆娘脾性大,旁边又有谭青在,自己与她吵嘴,定讨不了好处,索性不理会。走上几步,曲着手臂扶住额头,眼神深刮了一眼那婆娘,接着对楚正英怪声道:“楚老大,以后有这种差事,但请些本事济了的人去办,且不要再害我了。”

‘怒娘子’楚红江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话,登觉火气上涌,正要开口,却被谭青拉了一把。

她与谭青两人十几年的结发夫妻,早已心意相通,冷哼一声回了道观。

孙兴威肥则肥矣,气量却十分不大,见楚红江不还口,又对谭青道:“谭夫子,你老兄在河内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凭地让婆娘这般厉害,这夫纲嘛…嘿嘿….”

孙兴威毒舌无比,气量又小,往往黑白之间,恰能颠倒过来,实际上楚红江与谭青十数年如一日,夫妻之间,向来和睦,楚红江对外人不留情面,对谭青却恭顺的很,他这么干笑着,分明就是要找一口气出。

楚正英知道孙兴威秉性,深知让他闹起来,便是没完没了的了,于是不等谭青开口,大三步走到孙兴威身边,从怀里掏了两个瓷瓶出来,扬手一打,将两个瓷瓶重重地拍到孙兴威手上。道:“红的用掌搓热了,敷在头上,白的内服”这两个瓷瓶皆三指大小,一红一白,竟十分精致.

孙兴威嘿嘿两声,他有些惧怕楚正英,也不敢在聒噪了,当下从红瓶里倒出了一些膏汁,运足了掌力搓了十来回,然后抹在额头上。又从白瓶里倒出了一颗药丸吃了,折身进了道观。

众人跟在他身后,亦举步跨入,‘毫毛盖胆’刘盛捡了被孙兴威踢坏了两块门板,想挡一挡风,只是那门板早已朽不受力,刘盛试了两次,反倒把栓磕掉了,索性将门板斜靠在一起,也不去管了。

孙兴威服了药,随便找了个石坐下,不大一会,只觉得额头处麻痒的厉害,血倒是不再流了,心知是药起了作用,伸手将瓷瓶抛给了楚正英。

楚正英见他浑的厉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不快道:“孙爷,泼也撒了,伤也治了,可以说一下伍护法交代的事办的如何了么?”他神情恻恻,脸上的黑斑更显得怕人,孙兴威见了,不觉收了几分神色。另外几人听楚正英提到了‘伍护法’三个字,亦向中间靠拢了些。

孙兴威道:“我不知道:,我又不认得那长乐公主长甚么模样,怎知她在不在船上。”

楚正英愠色道:“孙爷,莫不是有气没地撒,要找我们几个的晦气?”

孙兴威见楚正英面色不好,心里一突,却仍浑道:“这又不是假的,船上那么多人,我总不好一个个问罢。”

楚正江怒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孙兴威道:“你凶也没用,我确不认得那长乐公主,不过在船上有个小娘子一身贵气的很,还有个复姓长孙的仆从。”众人知他心里怕楚正英嘴上却要讨个便宜,皆不点破。唯有楚红江冷冷地哼了一声。

孙兴威又道:“要我说,那皇帝老儿要办甚么狗屁文会,只管让他办就是了,咱们何必淌这浑水。嘿嘿,掳劫公主,这罪过可大,别惹得皇帝老儿大发龙庭,咱们日子又不好过啦。”

楚正英道:“你懂甚么?这番文会一事天下已人人皆知,只须中秋到时,十道酸文人各展其才,定有许许多多诗文出世。届时,皇帝老儿只肖从中择出几十篇来,将所咏之人随便封个闲官,东边封一个县男,西边封一个县伯,南边封一个县公。不肖多少时日,等消息传开,天下百姓就会道:‘当今天子是千古圣君,用人唯贤,量才是举。’嘿嘿,他皇帝老儿只用几个无用的闲职,便笼络了天下人心,可比你孙爷高明些罢。”

孙兴威初闻其中玄妙,心里虽大觉在理,嘴上却兀巧言道:“听你说来,咱们大可折回啦,饶是咱们这次坏了皇帝老儿算盘,下次皇帝老儿又在别处再办文会,难道咱们又去捣乱么?”

谭青道:“我可做担保,文会便只有这么一次,便是这次办不成,也决计不会再有第二次。孙兄大可放心。”

孙兴威心里一戚,嗤笑一声,道:“未免话说的大了罢,皇帝老儿要做甚么事,便做什么事,你怎猜的到。”

谭青笑道:“这你可又错了。”孙兴威道:“如何错了?”

谭青道:“一来嘛,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想干甚么便干甚么。这些年,咱们在三河一带搅风搅雨,你当皇帝不恨么?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才只让张亮暗加约束。二来么,淮南道早年间出了个杜伏威,此人是个大大的人物,极受百姓爱戴,可惜这么一个人物,却于长安遭人毒害。淮南道百姓难免心生芥蒂,又兼之去年淮南道遭了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倘若长此以往,民心难附。此次文会,正应安国而生,天下间绝无二致。”

孙兴威天性浑噩,哪里理会得这些,此时便听谭青说起,也只听懂了三四成。不过他平素里最爱作势,当下连连点头道:“谭兄高见,我在船上和程处弼恶斗一场,丢了佩刀,我且去寻件兵刃,片刻既回。”言毕,拔足便行。

众人知他是装腔作势,各自发笑,楚正英道:“且让这浑人去,中秋在即,咱们也先做些准备。”说完,又吩咐了一些细事,众人得了任务,或是独行,或是三两拉伙,分头去办,只留下谭青夫妇留守道观,以作接应。

到中夜时分,忽尔一道身影掠进道观,留守的谭青夫妇听到动静,立即手挺双刃喝道:“是谁!”来人听到喝声,身形急下,道一声“是我”言音未甫,人已定在院中。此时临近中秋,亏月正皎,只见来人一身乌袍,身形消瘦,约莫五十来岁,面白无须,气息俨然似渊,不吐分毫。

谭青夫妇瞧清楚来人,忙上前见礼,道:“伍护法,怎么您一个人先到啦。”

来人道:“我收到剑南分舵飞讯,蜀王李恪到了扬州,咱们原来的计划可行不通了。”

谭青忧道:“蜀王李恪?听说此人文才武略,不在太子之下,这可麻烦了些?”伍护法冷笑一声:“有甚么麻烦,盟主有令,长乐公主咱们若是能劫,自然最好。若不能劫咱们也有办法,只要在中秋当日,在扬州城内纵几把大火,管教他办不成文会便好。”

谭青脸色一整,道:“护法,咱们河内盟与朝廷不对付,要坏李家皇帝的如意算盘,明面上斗不过,只好使些手段,这无可厚非。可是扬州城百姓和咱们无冤无仇,如若纵火,难免坏了百姓生计罢。”

伍护法脸上毫无愧色的道:“谋大事者,哪能计较这么多。”

谭青脸色不悦,还想开口,楚红江赶紧拦下话头,上前道:“既是盟主吩咐,咱们遵从便是。”她平素里十分强势霸道,却不敢对伍护法不敬,似乎十分畏惧于他。

伍护法满意得看她一眼,道:“如此最好,你们夫妇通知大伙儿准备好,眼下到中秋尚早,咱们还有一桩要事要办。”

谭青不顾妻子阻扰,问道:“敢问护法,是何要事?”伍护法忍声道:“扬州城东十五里有一处贼窝,当家的名叫王进,此人平日里装神弄鬼掩人耳目,背地里专作观风讨债的勾当,盟主令咱们……”说着,右掌摊直了,阴剌剌堕下。

谭青心中有些不忍:“河内盟里的兄弟,也不乏绿林好汉,未与盟前,这打家劫舍的勾当也是做过的,只因张亮迫得紧了,大家伙难以为生,才奉盟主号召。这伙强人与咱们又无梁子,盟主为何要……”

伍护法不等他说完,既打断他:“谭夫子,盟主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有义气,难道盟内众兄弟就无义气么?这伙强人个个杀人如麻,其中也有不少好手,若是平时,凭咱们几个还斗不过他们,眼下机会难得,除掉他们有甚么不好?”

楚红江见丈夫又要开口顶撞,连忙使眼色阻止,谭青知她心意,不忍让她忧心,这才住嘴。伍护法冷哼一声,转身寻了一块石头坐下,也不说话,闭目养神起来。

此时月正天中,李丽质睡的正熟,浑然不觉已有人在打她主意,等次日凌晨,三人所在大船修整了一夜,及天有微光,马上起锚,等过了交辰时分,大船终于到了扬州码头。

扬州城只有一市,卯末鼓响三百声,是为开市,酉时日落时分又鼓响三百声,是为闭市,夜市却极少开放。此时正值昼市大开,沿码头上,一直到眼光没处,来来往往尽是商贩,满满当当百多个行当,应有尽有,当真是热闹非凡。

李丽质在船上闷了半个月,好久没见过这番热闹景象,贪玩的性子再也压抑不住,等船一靠岸,已经抢入了架板,转眼就要没入拥挤的人群。

长孙冲忧心李丽质安危,只得紧紧跟着,所带的细软全由程处弼背着。

扬州街道宽阔,两边多立横巷,楼房多是两层,此时正喧嚣不绝。

一行三人,一个在前面跑,两个在后面追,李丽质左边看一下,右边也逛一下,一直到正午时分,才堪堪将昼市逛完。

她们三个衣着华贵,早有酒肆店伴注意上了,见三人逛的差不多了,一店伴走上前来,奉笑道:“三位可是要打尖,本店有最正宗的淮南名菜,保管三位吃了下次还想再来”

李丽质折腾了两三个时辰,早饿的肚皮乱叫,先时还未自觉,此时一经提醒,只觉得饥肠辘辘,想也不想,便跟着店伴进了一家酒肆。

那酒肆一楼皆是独席,三人只得上到二楼雅间分主从入席,李丽质道:“有些甚么菜式?”店伴如数家珍一般道:“本店有蒸鱼羹,烧鹅脯,清蒸鸭掌,冰糖蒸梨,四珍炙…..”一口气竟报了二十来道菜色,多为蒸烹美食。李丽质从未到过扬州,一些菜名连听都没听过,正不好作择,长孙冲道:“各上一道冰糖蒸梨,一道烧鹅脯,扬州鱼羹天下有名,不可不尝试,另外再上由你上两道,只肖是淮南名产便是。”

那店伴心里计较一番,道:“保管您满意。”说罢便欲下楼宣菜,程处弼忽尔问道:“店里可有酒水么?”店伴歉道:“恕罪恕罪,去年淮南道收成不好,朝廷下令不许酿酒,小店往年存酒早喝的底朝天了,只有些从洛阳运来的琥珀酒…..”

程处弼不等他说完,连道:“正好正好,就要琥珀酒,淮南酒水浑浊犯绿,我们三个吃不惯它。另外,还烦请保儿哥去办一件事。”

店伴忙道:“郎君多礼了,不知道郎君要差小人办何事”

程处弼从包袱里取了一封信,伴着一锭银饼子交到店伴手中,道:“烦请你将这封信送予刺史府侯刺史手中。”

店伴本来收了银子,心中大喜,听了程处弼的话后却又将信与银子推回,颇为为难地道:“郎君莫不是消遣小人,侯使君小人怎么见得着?”

程处弼道:“不是不是,你只要交给那门房,报上你这家店名于那人听了便是”说罢,又将银子推过去。

店伴不再推辞,收了信与银子,欢天喜地宣菜送信去了。

过不多时,酒菜上来,李丽质见那碟碗酒具皆泛青色,不由眉头大皱。长孙冲为她解释道:“扬州古属越地,越窑擅出青瓷,这些碗儿碟儿颜色不如咱们钧窑所出瓷具好看,却一样干净。”

李丽质听罢,心里稍安,斟满一杯酒,就着一道蒸梨吃了。蒸梨入口极甜,极附她口味,顿时满心欢喜。

就在这时

忽听一阵铜锣声铛铛铛铛…..从楼下传达上来。

接着听一人道:“诸位朋友,小老儿又要来叨扰一二,请多多包涵”

这人口音不是淮南一带的口音,却是正宗官话,三人大感意外,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在市中,一名大概五十来岁的老汉手里提着一面锣,正向四周抱拳施礼。

老汉身姿抖擞,大背粗腰,身着一灰色长劲衫,头上收拾的十分利落,做个武人打扮。

他敲一阵锣,施一阵礼,很快招罗了一些闲人聚到四周。

过不多时,有人喊:“别敲啦,张老九,今天要练些甚么,小店今日来了几位剑南道的朋友,你可要认真些啦,可别砸了招牌。”

周围人哄笑,老汉也哈哈大笑:“不消小哥多说,小老儿早有了准备”

老汉说罢,将铜锣收了,回身从墙边提了一杆大枪,张口道:“老朽生与乱世,半身戎马,无妻无儿。祖宗也无半本书留下,只在军中学了几手粗浅的枪法。便给各位朋友演一演,讨两个酒钱”

说罢,朝周围拱一拱手,忽地一声闷喝,手里大枪已经翻出。

老汉年纪虽大,臂力当真不俗,那大枪一丈零八寸,通体乌黑发亮,乃是十炼的好铁所制,枪头稀松几率绸子穗,已经褪色暗淡。

‘喝’老汉右手持住枪尾,左手单提,唰唰….一口气出七八枪,枪枪凶狠,紧着右手高举,枪头犁地而行,铛铛两声,枪头碰地,竟是一门点腿的下盘功夫。

只见他忽点提,忽突刺,忽横扫,忽拦腰。或挑,或压,或打,或崩,或扎,或勾,那四十五斤的铁枪竟犹如臂使。

老汉军伍出生,所习枪法都是陷阵冲杀所用,招招式式,都是冲直紧凑,并无半点花式,只凭借一股悍勇血气,凶恶的厉害。

程处弼居高,看的真切,只觉一股军人血气蓬蓬上涌,不由热血沸腾,暗喝:“好!出枪如问鼓陷阵,无惧无畏,收枪如鸣金束马,军令如山”

长孙冲也道:“不错,这枪法虽然平淡,远不如一些江湖朋友使的华丽,却是气势如虹,多了七八分威猛。若是上阵杀敌,本来十分功夫,也变成了十二分力气了”

李丽质见两人对那老汉一个吹,一个捧,心里不以为然,看了一阵,大觉无聊,便不再看,专心吃起菜来。

长孙冲知她不通军伍,遂谓之道:“丽质可别小看他,那人可是一名沙场老将了。先前直刺那七八枪,若放在战场上,就是取人胸口的招数、后点地那两招,又是断甲士腿筋了,都是取人性命的狠辣招数”

李丽质平日里连血都难得见到几滴,更别说甚么两军对垒,战场厮杀,轻‘哦’一声,算了回应了长孙冲,至于那老汉所耍的枪技,却不去看了。

那好汉专心致志,将大枪使得‘呜呜’生风,足足半柱香的时辰,才将大枪‘砰’一声堕在地上,一口气泄出,顿时气喘如牛。

围观的众人中,也不明是谁起的头口,忽然爆出一声‘好!’霎时间,叫好声不绝入耳。

老汉听得叫好声,面露喜色,待自己气顺了些,抱拳道:“且是老朽无用,占了淮南道多文人的便宜,老朽这么些粗浅功夫,诸位看得新鲜罢了,这个‘好’字吗,我却是不敢担的了”说罢,又拱手,内内外外,皆行了礼。

便在这时,一名酒肆店伴高举着一块银饼,拨开人群吆喝:“小店有贵客赏银一两”

老汉接过银子,抬声道:“多谢朋友打赏。”却听不到有人回应,只能作罢。

脱出铜锣,铛铛敲响两声,紧着倒翻过来,众人或是拿出两三文钱,或是三四文,放入铜锣。

程处弼唤过店伴,道:“小保哥,烦请你去请那耍枪的英雄过来”

店伴道:“郎君莫多礼,小人去请来便是”

且看那老汉,得了两三百文钱,提了大枪,便欲起行,店伴脚步快,滴溜溜数步抢到老汉身前道:“张相公,小店有客人请你过去一趟”

老汉顺着店伴指引抬眼看去,忽然脸色一变,手上的铜锣险些抓不住。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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