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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陵志

作者:清先生 | 分类:历史架空 | 字数:0

第一回 止涝文会(一)

书名:昭陵志 作者:清先生 字数:5.3千字 更新时间:05-16 16:51

古人云‘最是悲春伤秋’应该也不全对,至少在江都,秋的萧索别离之感便不如何浓烈。

运河两岸,依旧杨柳成荫,茂盛得很。透过柳墙,偶有冒起的殿顶映照在河水里,那是隋炀帝沿运河建造的行宫。

正午时分,一艘船顺流而下。这船好大,长愈二十丈,纵宽也不下八、九丈,船首位各竖高桅,有旗号招展,绣的是‘洛阳周氏龙牙桨号’八个金字,字不说气势,先有一股富贵气。教人一看,便知是洛阳巨贾周家的商船。

船上分上中下三层,中、下两层堆放货物,上层修筑了四十余间船坞,用以住人。船首尾各有六丈见宽的甲板,供人歇娱。

这时正是用膳的时候,只听‘铛铛铛’三声锣响,甲板上顿时好不热闹,只见四五十个舵把子自船坞一涌而出,各个手捧着一只大碗,眼巴巴盯着分饭的管事,闹哄哄,汗岑岑,不一会便将舰尾甲板挤满。

原本有七八个顺路搭船的客人,被挤地无处落脚,有脾性烈的,顿时骂骂咧咧。但这些舵把子常住下仓把舵,难得有歇,此时哪理会得这些,被人骂了,也不回嘴。懂事的知道这些船客是给了东家路钱的,不好得罪,歉歉地陪个笑脸。不懂事的更是丝毫不理。

行船萧索,难得起了喧嚣,船坞里的客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但见这些人间,有折扇激扬的书生,有行走江湖的豪客,有吃斋化缘的大和尚,有卖力气的脚夫……种种类类,三教九流,不一而足。这些人合到一处,自然嬉笑谩骂,吵吵嚷嚷,此起彼伏。

人群中,有一个爱动的少女,名叫李丽质,正是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一双明眸,眼珠黑白分明,极是灵动。她穿的一件青黄色宫装百褶襦裙,每走一步,襦裙上便翻出不一样的花纹来,煞是好看。

在她身后,还有两个俊朗青年,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同样身着锦袍,这二人,一个叫长孙冲,一个叫程处弼。

李丽质少女心性,是个闲不住的,看甚么都觉得新鲜,每到一处,总要与人寒暄两句。但程处弼和长孙冲却从不与外人说话,总是一左一右,将她护在当间。

如有眼力好的,便可发觉,这三人看似随意,其实从未让人靠近过,哪怕是衣裙也从没让人碰过。

李丽质在甲板上绕了一圈,才兴致稍缺地谓程处弼道:“处弼哥哥,劳烦你去传膳巴,难得今日无风无雨,咱们就在这甲板上用膳,总待在船坞里,闷也要闷死啦”她音色铃脆,虽言语间有些讨娇的味道,却不教人不耐烦。

程处弼似乎早料到了李丽质会有这般要求,沉声应了,折身返回船坞,他身材十分健硕,走动时颇具气势。

李丽质又道;“长孙哥哥,咱们离开洛阳也差不多半个月了巴。”长孙冲颔首算了算日子,道:“已经半个多月了,昨日你二…..哥飞马传讯,要咱们停船等他,你看…..”语气中颇有些闪烁,似乎在担心着甚么。

李丽质‘呀’地一声,颇为欢喜的道:“已经半个月了么?那不是快到扬州了?”她少女不知愁,只听到前半句便开心起来,全然不管后半句说的是甚么了。

长孙冲道:“估计明日这个时辰巴”顿一顿,又道:“丽质,要不你还是听我的,咱们到了扬州,马上便通知候伯伯,这一路,我总感觉心神不宁,兴许…..兴许…..反正还是听我的好”他一连说了两个兴许,却不说下文,李丽质却笑了,娇憨着道:“哎呀,你就别担心了。要知会了候伯伯,可就没趣味了。咱们等二……哥到了扬州,一起去拜见候伯伯不是更好么,不过两三天嘛,有你和处弼哥哥在,不会出事的”

长孙冲道:“不怕一万,就怕……”正说着,程处弼已经返回甲板,他听力绝佳,虽在船坞,却也将二人说的一字不落的听的清清楚楚,当下道;“子敬说的在理,大娘子还是不要任性的好,这两天我看两岸去马甚多,扬州不比洛阳,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一边说,一边吩咐周氏的仆人置席上菜。

不多时,仆人退下,三人分主次入席,程处弼又劝道:“大娘子,子敬与我此番任性胡来,已经犯了大错,若是大娘子再有一点闪失,那可不好的很,还请大娘子不要为难了巴”他言辞恳切,话说一半,留一半,外人听来倒还不觉甚么,只不过李丽质却知道他用意。见他神色十分认真,心里虽觉二人小题大做,却也不好再说甚么。

只不过她自幼锦衣玉食,从没委屈过自己半点,匝不如意,便觉心里老大不舒服。

恰在此时,周家的管事快步上前,先打个礼,而后笑眯眯讨好着道:“大娘子,二位郎君,昨儿夜里小的亲自下船捕了一条红鲤鱼,正闷着呢。几位先尝几口点心,鲤鱼马上就能出锅”

李丽质心里正不舒服,听了管事的话,不由嗤笑道:“不过是红鲤鱼嘛,有甚么稀罕么?”那管事笑道:“嗨,小的当然知道大娘子和二位郎君是人中龙凤,天下间美味又有哪样没吃过了。不过这红鲤鱼难得,小的又是扬州人士,扬州八宝鲤鱼也算一道名菜,小的便想叫大娘子和二位郎君尝个鲜。”他‘鲜’字一出口,不等三人再拒绝,赶紧拍了两下手,船坞里立即有人端了一口大锅出来。

管事快步跑上前,假意骂了一句:“没眼色的东西,一道菜都端不稳,我来,我来。”说着已经从来人手上接过锅,小心翼翼的摆在李丽质面前,锅盖一揭,顿时香味弥漫。

就在这时,但听‘呸,格老子地,老东西果然是个当奴才的’有人一声怒骂,又听‘啪’地一声,一只大碗已经应声而碎。

其时,在船板上赏歇的客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谁又看不出李丽质三人非富即贵了,匝听有人谩骂,均是循声看去。只见那发泼之人是一条十分矮小汉子,偏又极为肥胖,硕大的脑袋似是压没了脖子,突突立在肩膀上,一身粗大的麻衣扣在身上,任显紧凑的厉害,露出了一截手臂,硕大的肚皮露出来,黑黝黝的皮肉沾满了油污,甚是丑陋猥琐。

李丽质见他丑陋的很,更是不喜,但她自重身份,倒也不想计较。

周家管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先陪个笑脸,道:“好汉爷,这三位主子是我周家的上客,可不敢胡言乱语,小的奉命伺候,不敢有误,还请好汉爷见谅,嘿嘿,见谅”一句话说下来,又是恭维又是讨好,也是个玲珑的人物。

那泼汉叫道:“他们是你主子,又不是我主子,这半个月,你每天都换着花样讨好他们。胖爷我也从洛阳来,钱也没少给了你,怎的?胖爷就落不着一顿好吃的?”

管事道:“好汉爷说的哪里话,您来光顾我周家的生意,小的也不敢怠慢了您。”

泼汉怒道:“放你的狗屁,当胖爷是瞎的么?这半个月下来,住他们三个住的最好,吃也是每天换着花样。怎么,都是使的银子,难道他们三个用的钱能下崽?值得你天天奉承,日日讨好?依胖爷看,你老东西就是见人下菜碟,见她三人长得漂亮,起了歪心思哩”胖汉这句话一松口,登时将管事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筛糠一般发抖,急忙进了两步,看看李丽质又看看那胖汉,怒道:“你这汉子,也太没眼劲,你有几颗脑袋,敢在这胡言乱语。这三位是我周家的贵客,我家二郎特意吩咐老朽伺候,老朽敢不从命么?”他先前说话,语气还算尊敬,此时惊怒之下,连带着称呼也变了。

泼汉‘嘿嘿’‘嘿嘿’冷笑了几声,尔后道:“威风,威风,照胖爷的意思,这三个八成是你洛阳周老太公在外面养的干孩儿,否则…..”他阴阳怪气,说到‘外面养的干孩儿’时,但见长孙冲和程处弼已齐齐喝上。一个道:“发疯么?”一个道:“混账!”

这两声喝好大,直将那胖汉一句话说不下去。

管事眼见要坏事,一张脸也是急躁躁地,吓得冷汗直流,急忙跪下,哭道:“大娘子恕罪啊,恕罪,那老儿定是中午吃多了黄汤,发疯话了,大娘子别生气,请恕罪恕罪。小的这就打发了他去。”说罢立即起身,吆吆喝喝上前,抬手就要推搡那泼汉。

泼汉怒道:“胖爷吃不饱饭,连风也不让吹么?”说着‘啪’一个耳刮子直打得管事一边脸颊高高肿起来。

管事吃痛,捂着脸大呼一声‘哎哟’重重跌下。泼汉继续骂道:“胖爷不爱和奴才靠得近,给我滚巴!”‘巴’字一脱口,右脚已经抬起,对着管事屁股一脚蹬出,这一脚气力好大,直将管事踹出了四尺有余。

长孙冲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扶起管事,然后道:“朋友,有些过分了巴”

泼汉斜眼看着长孙冲,道:“与你有甚么相干?”长孙冲隐怒道:“周管事这些日子,总算服侍我们还算周到,我们三个使唤起来顺手,你打了他,还真与我有相干。”

泼汉听了,先是大笑,然后重重‘呸’了一口,道:“小兔儿爷装起老郎君啦,哼!以为胖爷我不知道,别看你俊俏的紧,穿得也漂亮,其实也是那小娘子的奴才,在胖爷眼里,狗屁不是。”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长孙冲乃是当今赵国公之子,明明堂堂的小公爷,饶是当今皇帝李世民称呼他,亦十分爱护,哪里受过这通侮辱,他原本便已生隐火,此时更是大怒。厉喝一声“掌嘴”忽然一掌已卷向汉子面门。

二人原一个在甲板上,一个在船坞下,相隔近丈,那汉子亦无准备,此时见长孙冲忽然出手,掌出风动,竟然无比快速,不由大惊。一个呼吸不到,眼见那硕大的巴掌就要打在自己脸上,那汉子大叫一声“啊哟”,情急之下,左手已抬了一扇船窗挡在自己身前。

只听啪啦啦一阵肃响,那船窗已被长孙冲一掌打烂半边,那窗格,雕花皆呼噜噜掉在甲板上乱滚。

汉子躲过这一掌,肥壮的身材连连退后了丈余,骂道:“白面奴才,这般偷袭胖爷,看胖爷怎生手段管教你”

汉子说话之间,已从肚皮横肉里取了一柄鬼头刀,当下脱了刀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刀炳向程处弼连递三刀。

他身材十分肥硕,鬼头刀平时就藏在自己肚子下的肥肉里,与人对敌,忽然取出单刀,往往有出人意料之效。便是因为如此,也在江湖上混了个混号,唤做“肉里藏刀”。

泼汉这三刀既凶且急,长孙冲也不想他这般猛恶,险些被削了手指,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好个浑人,如此歹毒!”

泼汉兀是不理,双手使着鬼头刀呼呼啸啸,朝长孙冲右膀斩去。

混汉面上凶恶的紧,鬼头刀更是披露寒光,这一刀若是砍上,非将长孙冲右臂削断不可。

一旁观战的程处弼看得心头一跳,生怕长孙冲吃亏,更不迟疑,脚下砰砰砰连进三步,一掌带风‘呼呼’抢上,但听‘啪’地一声,那鬼头刀被程处弼一带,失了准头,堪堪沿着长孙冲衣襟劈下。

长孙冲趁机退出刀圈,初时还不觉如何,此时匝一后想起来只觉得背心发凉,汗毛都一根根竖立起来了,心道好险。

泼汉大怒骂道:“又一个兔儿爷来了”程处弼知他恶的厉害,有心拿下他送官司,当下不应,右掌推出,似攻似守,朝汉子手腕抓去,那汉子不等刀势落定,手腕运劲,将刀刃倒翻过来,护住自己手臂。

他这一手攻守变换,十分迅速,刀法亦十分娴熟。

程处弼一招占了先机,不急不躁,手势变幻,忽出爪,忽出掌,招招迎上浑汉一双手腕。

本来他的武功比浑汉高出不少,此时沉心应敌,一双肉掌翻将出来,行左就右,行上就下,虽是空手入白刃,竟不落下风。

两人互拆了十来招,汉子忽地低身,一刀虚忽逼得程处弼退开两步,紧着身体就势朝前一滚,持刀只朝程处弼小腿招呼。

程处弼见浑汉只顾着攻自己下盘,露出后背的破绽,心底一喜,不退反进。

忽地一声,只见他一脚踏地,身子高高纵起,一掌挥出,只听‘啪’地一声闷击,正中浑汉脊背。

这一掌去势凌厉,力道非小,登时打的那汉子后脊一片青乌。

那汉子吃痛,手上劲力一泄,鬼头刀再也抓持不住,‘当啷啷掉在船板上。肥胖的身子就势一滚,到了护栏边上,一双大手抓住护栏,也不管兵刃,提身用劲跨过了护栏,但听‘咚’‘扑通’两声,借着便没了动静。

程处弼有心生擒他,快步走近,只见江水滔滔滚滚,哪里还有那泼汉的身影。不禁一拳含恨砸在护栏上,怒道:“这厮歹毒的厉害,手上说不定便有人命官司,可惜没能抓住了”

长孙冲适才躲过一劫,此时仍心有余悸。

他心思细腻些,平日里多有在江湖走动,只觉非恐非小,不由心生担忧,走进道:“处弼,可看出来这人刀法路数?”

程处弼摇头道:“瞧不出来,这人出刀尽是直出直进,像是随手使出,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底子。”

长孙冲道:”那就是了,我们与他不过是口舌之争,也犯不着这么凶狠。若真想分个高低生死,又何必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难道又是河内盟的人?”他话到末了,像是对程处弼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程处弼道:“多半错不了了,记住这人,到了扬州问一问候伯伯和守志。河内盟在河南道无法无天,却还从不敢这么放肆,若那贼子真是河内盟的人,放走了岂不是太可惜”

他先时还称那胖汉为‘浑汉’,现在又称他做‘贼人’,自己还浑然不觉。

长孙冲道:“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待明早到了扬州,还是支会一声侯伯伯为好,适才那汉子武功不弱,而且行事乖张鲁莽,怕是意不在你我”

程处弼道:“好”转头向周管事道:“周管事,劳烦你吩咐下去加快行程”说完便和和长孙冲一前一后护着李丽质进了船屋。

那周管事先前挨了一拳一脚,余痛未消,听了程处弼的吩咐,却也不敢迟疑,强忍着痛返回船舱去了。余下诸多看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纷纷猜测李丽质身份。有头脑机灵的,不一会便猜中李丽质公主身份,但也不敢声张,只一下,便有不少人脊背冒汗。

却要说李丽质贵为公主,又为何流连在一艘商船上,说来也十分繁琐啦。

话还一场大雨说起。

却说贞观五年六月,淮南道发大水,便似是老天撒了泼,没日没夜的下雨,淮南道十四州的官员每日送往长安的告急奏折,居然要用骡马运送。

淮南道百姓遭了大殃,一时间流民无数,怨言载道。

‘河内盟’是武德年间顽毒,一向不服王化,见淮南道大水不止,便趁机散步谣言说是‘当今皇帝李世民得位不正,惹怒上苍’

又说甚么‘原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阳寿未尽,惨遭横死,天帝震怒,命龙王降罪大唐’

百姓多愚昧,似这类谣言如风火一般,未多时便传遍天下。

李世民被逼无奈,只能问计朝堂。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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