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四五个鸡蛋，苏了了排队结账。
排在前面的男生身子侧对着她结账，手边躺着几盒名贵的香烟。她仰头看他，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上一扫而过，再落到他有着精致下颌线的侧颜上。
啊，是那天救了她的男生诶。
卡刷不出来了？
要帮他吗？
苏了了揣在口袋里的手攥着做工粗糙的布袋，面上现出纠结的神色。
“刷不出来？你确定吗？”程述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
收银员的表情有些无奈：“确定，先生，您的这些卡——一张都刷不出来。”
“不应该啊……？靠，老头子又把我账户冻了？”
“……先生，实在不行的话，您可以先去旁边确认一下吗？后面还有顾客在排队。”
“那个，我问一下，这些东西一共要多少钱？”
程述正拧眉思索着不费一枪一弹让他爸把他账户解冻的可能性有多大，忽闻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他偏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瘦弱女生，正侧着身子询问收银员。
程述：？
不知为何，这个女生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程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管怎么样，让一个非亲非故的女生买单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虽然他也不是什么绅士，但他仍然抢在收银员回话前开了口。
“算了，我不要了。烟抽多了伤身体。”
没等苏了了回答，程述就敛起脸上的情绪，只端着苏了了第一次看见他时淡漠疏离的表情转身，离开前又看了苏了了一眼。
总感觉，好像有点眼熟……
苏了了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慌忙结完账，拔腿追了过去。
在对方微微诧异的眼神中，苏了了将鸡蛋往身后藏了藏，有些不自在地用指尖蹭了蹭脸颊，若无其事地开始搭话。
“那个……我，我叫苏了了……苏醒的，苏……不了了之的了……你呢？”
“……”程述被这种尬出地表的搭讪方式雷到一时说不出话，顿了几秒才缓缓道，“哦，我叫程述，程述的程，程述的述。”
他不耐烦的语气和态度刺到了本就诚惶诚恐的苏了了，她慌张地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搭讪的，只是……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述：“……？”
合着我还真就认识你呗？
“好几天前在那个巷子里，你救过我……”
程述：……巷子？好像有点印象。
“你是被高利贷的追的那个？”
“……嗯。”
程述的眉眼间突然浮上一种名为雀跃的神采，虽然竭力控制，但还是被擅长察言观色的苏了了捕捉到了。
“怎么了……”吗。
她话音未落，就见程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然后递给她，态度自然得就像在给她他的名字：“我叫程述，程序的程，叙述的述。”
苏了了下意识全盘接过，报以疑惑的目光。
程述若无其事地撩了下额前的碎发，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就我上次救了你，然后我爸不信，还把我卡冻了，你就当个证人就行了。”
事实上是，那天晚上过后，他拿着解冻的卡还没潇洒几天，他爸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去柳巷的真实原因，于是坚信他那次会在警察局是因为打架滋事，他趁着他爸公务繁忙苦苦解释哀求了好几天，结果还是在今天壮烈失败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面前的这个柳辽……？叫啥来着……？
算了，不重要。
程述的目光定在苏了了身上，看着她握住手机，身体紧绷，似乎是紧张到了极点的样子。
在听见听筒内传来中年男子不耐烦的嫌弃声音时，苏了了还没想好“证人”是怎么个当法。她顶着一片空白的大脑，颤颤巍巍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叔叔，您……您好……我叫苏了了，苏是苏醒的苏……了，不了了之的了……我在沂南一中上学，我……我马上要升高二了……”声线颤抖得就像心电图一样，隐隐还有破音的危险。
程述：“……”
怎么会这样？
程述嘴角一抽，见苏了了像是准备把自己生平事迹全都抖落出来的样子，无奈扶额，迫不得已地小声提醒道：“说事儿。”
“对，成绩算中上……啊？”
声调拔高了一点，一字一顿：“我说，说、事儿！就我救你那事儿！”
结果，听筒那边传来的暴躁狮吼直接震碎了程述心里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程述！是不是你小子在搞鬼？！干嘛呢你这是？！”
程述：“……”
被发现了。
他接过手机，背过身，深吸一口气，下一秒灿烂的笑容就把面上的颓丧挤了出去：“诶——爸！哎呀，这不是……想您了吗？”
“也没啥事儿，就我上次说在柳巷救的那女生，我今天在超市碰到了……”
苏了了站在原地，歪头看着程述的背影，心里还想着他刚刚一秒变脸的样子，只觉得新奇。
而程述听着他爸没完没了的唠叨，敷衍地一一应下，忽然对面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了了？什么了了……？”
程述的眼里突然亮起神采奕奕的光：“爸，是不是阿姨回来了？”
“哎好，那您们聊啊我挂了先。”
说完，不等对方应答就摁掉了电话。
“哎——”程述对天翻了个白眼，为自己的命运长叹一口气。
等他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还站了个女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你……竟然还没走？”
“嗯。”苏了了微微垂首，“那个，我是不是把你的事情搞砸了……对不起，我真的不会……”
平日里一直理不直气也壮的程大痞子被这声措不及防的道歉砸得竟有些不好意思：“呃，其实也没多大事情……”
苏了了：“……”自责。
“哦，对了，我叫程述，程是——啊？说过了？哦，那没事了。”
苏了了：“……”还是自责。
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面前的空气中沉淀，程述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感觉他本人才是最大的利益受损方，结果还要在这里用拙劣的技巧安慰女孩子。
“你叫……苏了了，是吧？”
“嗯。”
“嗯，就那什么，其实我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刚刚一直在骂我，说不准待会儿就心疼我把我账户解冻了呢……是吧？”
“……”苏了了仰头看着程述，发现他面色发红，正看似手足无措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浮起几丝疑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口，“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我爸可疼我了！而且我骗你最后还不是对我不利吗？所以啊，你别自责了，要没事就先回家吧，别让父母担心。”
程述双手环胸，看着苏了了拎着鸡蛋渐行渐远的背影，面上的尴尬无措慢慢褪去，终于又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末了，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爸要是跟他说的一样那么好说话该多好，哎……
撒了个小谎，不过，问题不大。
就当积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