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年,三月十六日。
今晨,叶澜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便令彩娥备好车马,直奔礼学宫而去。
学宫授课分为六类:礼、乐、射、御、书、数六类。今日学宫正好轮到教授众弟子射。射即为射箭,通常在演武场进行教学。
叶澜还是轻车熟路的往浩然正气楼方向赶去,经过演武场时,正好看到了教学的场景。
只见一男子不惑之年,身高九尺,身着儒衫,腰悬玉佩,相貌雄毅,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正不紧不慢的与盘坐在地上的众学生讲述射箭的要领,浑厚的声音传遍了偌大的演武场:“射箭分为八个步骤:
一站位,站姿要稳,两脚开立与肩同宽;
二搭箭,把剪搭于箭弦;
三扣弦,右手要直,左手要稳。
四预拉,左臂下沉,手肘内旋,虎口推弓;
五开弓,以左肩推右肩将弓拉开,拉至下颔;
六瞄准,瞄准讲究手、箭、靶一线;
七脱弦,瞄准后扣弦右手三只手指迅速张开;
八放松,箭中靶位后,左臂由腕、肘、肩至全身依次放松。
这八步是最基础的射箭要领,各位可以多加进行练习,待到熟稔后,未追求射箭速度,部分步骤可以重合进行。”说罢,男子随手射来一张强弓,弯腰搭箭。只是瞬间,箭就拖着羽翼,直直向百步开外的靶心飞去。碰的一声,正中靶心,引得众学生惊叹不已。
男子这时候已经看到了叶澜,轻微点头示意。“好了,大家分为五组,进行轮射联系。吴安,你组织一下。”
“是,弟子领命。”众学生中站起一人,开始组织起来。
男子正是夫子的得意大弟子,钟离。钟离离开演武场,走到叶澜跟前:“见过二皇子殿下。”
“见过钟夫子。”叶澜拱了拱手还礼。在叶澜心中,对钟离是非常敬重的。钟夫子是真正的读书人,心怀天下。
二十年一前,蛮族入侵前夕,当时的大秦由于上任皇帝昏庸无道,国力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各州匪患严重,流民满地,官府势微,百姓民不聊生。当时刚及冠的钟离,冒死上谏,提出有名的《兵士策》《赋税策》《流民策》《吏官策》治国四策。
治国四策刚一提出,便受到了以当时皇帝为首各士绅豪族的猛烈抨击,因为四策动摇了太多人的利益,钟离也因此被人陷害锒铛入狱。
最终四策在当年全部石沉大海,而今却成为当今盛世的治国纲领,令人唏嘘不已。
“二皇子殿下此行可是前来寻我那惫懒的三师弟。”钟离询问道。
叶澜点了点头:“已有小半月未曾见我这好友,今日特地前来拜访。”
“二皇子殿下可得好好劝劝我这小师弟,如今先生不在学宫内,我这小师弟是谁也不服管,真让人头疼的紧。”能让钟夫子也头疼的人估计也就陈安然独一份了。
这时,演武场那边突然哄闹了起来,原来是一学生射箭操作不当,被箭划伤了手掌。
钟离有些歉意的看了叶澜一眼,施了个礼,告辞离去查看学生伤势。
叶澜回礼,正欲扭头离去,忽听钟离出声:“二皇子殿下若是近日在宫内闲着无事,我们学宫明日准备组织学生城外大山岗举办诗会,欢迎殿下前往参加。”
叶澜点了点头:“一定到。”
终于到了浩然正气楼前。推门,仍是那副夫子画像,其余再无他物。
叶澜拾级而上,并没有在二楼看到昨日佳人,内心略微有些失望。没有在二楼过多停留,抬步走上三楼,三楼四楼是夫子平时收集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存放地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大部分东西叶澜都已经把玩过了,无甚新意。
登上五楼,只见一人盘坐在蒲团上,忽略偶尔传出的呼噜声,倒也像是正在修炼的样子。
叶澜走到那人前面,挥了挥手。没有得到回应,一巴掌拍下去,啪的一身清响,只听见“嗷”的一声,那人正手捂着脸,不停揉搓,眼角含泪。要是长的再俊俏些或者是个女子,那幽怨的表情用梨花带雨来形容都不为过了。可惜是个男子,长得也普普通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海,充满了灵气。
“又在偷懒睡觉了?”叶澜瞪了陈安然一眼,没好气问道:“夫子月底回京,算算时间也就十来天了,你怎的还是这么一副惫懒样。”
陈安然偷偷看了眼叶澜,只是捂住脸,不停揉捏,也不搭话。
“别装了,你这三品阴神修为,我那一巴掌跟蚊子咬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吧?走,找个地方,咱喝酒去。”
“好勒。”陈安然翻身站起,咧嘴一笑:“叶兄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我还以为叶兄被那万妖国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忘了我这个好兄弟了。”虽然皇榜还未张贴,但是叶澜一点也不惊讶陈安然知道之间事情,夫子的三弟子,有着常人没有的消息渠道也是正常之事,而且这件事在京城高层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叶澜恶狠狠的瞪了陈安然一眼,没有说话。
靖水楼之所以名为靖水,是因为背靠秦淮河而得名。
跟掌柜借了一条船,几壶仙人酿,带上彩娥斟酒,两人将船划至河中央,任船随波驻留。正是阳春三月,河边桃花盛开,迷乱了人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人的文采真是把这美景都说尽了。”彩娥倒了一杯美酒,叶澜一饮而下。
“哈哈哈,这句词的后两句形容的不就是现在的你么?”陈安然笑得有些没心没肺,连彩娥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叶澜没有在乎陈安然的反映,郑重开口:“安然,今天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夫子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么?我想拜夫子为师。”
叶澜一句话把陈安然呛得刚入口的酒水喷洒而出,喷了叶澜一身。
“我没听错吧?我记得听师兄讲过,你小时候夫子为了当你师傅可是在你那里吃了一肚子瘪,最终也没拜师成功,把夫子给气的。现在怎么转性了?是不是想借着夫子把联姻给推脱掉?”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叶澜表情极为严肃。
今日早朝过后,皇帝陛下就秘密召集首辅、左右仆射、侍中、六部尚书等人,进宫议事,直至此刻,也并未有消息传出。
陈安然收起嬉皮笑脸,有些沉默,喝了杯酒,开口:“夫子此次出京游历,是一次游历了。”
叶澜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也大致猜到夫子、父皇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与万妖国结盟和联姻是父皇迈出的第一步,只是没想到联姻会落在自己头上而已。
今日秘密会议结束后,肯定会有一系列政令隐秘发出,整个大秦肯定都将有所改变。
“我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些什么,不然就太被动了。”
陈安然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好友的决定,他其实内心颇有触动。
酒过三巡,两人都喝的晕头转向,各自倚着船舷沉沉睡去。
等到叶澜醒来时,天色已晚,彩娥已经把他带回了宫内。叶澜揉了揉头疼欲裂的脑袋,唤来彩娥,彩娥把准备已久的醒酒茶呈了上来,又取来一盆凉水,供二皇子洗漱。洗漱完毕,叶澜又伏在书案前,整理思路。彩娥则端坐在叶澜背后,小手轻抬,温柔的揉捏着殿下的太阳穴。
叶澜想了想,扭头问道:“陈安然那家伙是谁把他送回去的?”
彩娥眨了眨眼:“学宫并未派人前去接人,估计小夫子此刻还在船上呢。”
叶澜哑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反正以那家伙的修为身份,在这京城里也没人敢动他。最近天也没下雨,水淌的缓,半天功夫船估计也飘不到那儿去,索性也就不再去想,闭着眼享受着彩娥的按摩。最后在彩娥怀里沉沉睡去。
此时的陈安然,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震,猛的惊醒过来。四处看了看,还好,只是船碰到岸边发出的振动。抬头望了望天,已是皓月当空,只是周围的景色有点陌生,好像从未来过这里,陈安然有些欲哭无泪。
第二天一早,叶澜的马车就出了宫,往城外赶去。应昨日钟夫子的邀前往大山岗参加诗会。 到了大山岗,叶澜掀起车帘,抬眼望去。山坡上,学宫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张罗着布置场地。不知学宫的人去哪里借的长案,主位正中放了两张,在主位两侧,也各放了有十余张。主位肯定是留给夫子的三位弟子的,两边次席则是学宫学子的位置。每张长案后各放了两张蒲团供人端坐。桌上摆了些瓜果美酒,基本已经布置妥当。 “她果然也来了。”叶澜心里想到。 “她”自然是指的梁清河,此刻正手捧一本经典,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待到学宫众人都已落座时,叶澜这才施施然下了马车。梁清河看到叶澜从马车里出来时,眼睛一亮,正准备起身,钟离已经先她一步起身相迎。其余学生尽皆起身“拜见二皇子殿下。” “诸位免礼。”叶澜被引到梁清河身旁位置坐下后其余学子才纷纷落座。 “梁师姐,又见面了。”叶澜侧头说到。 梁清河好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说话。叶澜看向陈安然,见陈安然一脸疲惫的样子,估计是不知道昨晚在秦淮河里飘到哪里去了。 “既然二皇子殿下已经到了,那咱们的诗会就正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