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树梢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抖动得厉害。树下,黑金色的符阵压制,早已将她困在其中。
时间慢慢流失,黑色越来越浓,镇子里游荡的鬼灵越来越多,渐渐清晰,到最后,汇成黑压压地一片,都是木楞无神的状态,并不像是怨鬼,只是慢慢地朝着已经枯死的歪脖子树移动。
北安他们躲在屋顶上,小声叮嘱道,“阿汀,你跟在阿九身边。”
阿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北安便飞身离去。
树下的符阵里困着一个被红晕包裹的小姑娘,与街上的幽魂不同,周身溢满了怨气,并不像是好打发的。
正欲开口,就见小姑娘怒视着他,斥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而后试图冲出符咒的束缚,结界跟着晃动,黑金色的光芒在空中闪烁。
北安尝试将她渡化,在地上画下的并不是驱灵的符篆,而是渡化的,只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大概是因为彼岸花的存在,甚至因为渡化符篆的薄弱性,险些让她破了阵。
但是,对村子里那些村民好像有用。
一位年长的老人走到他身前,恢复了神智一般问道,“公子可是修宗弟子?”
北安并没有否认,老人继续说,“您能否送我们离开?”
北安问道,“你们愿意离开?” 老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身后的人也是。 他们的回答激怒了符阵内的姑娘,怒斥,“什么修宗圣殿,龌龊不堪。” 声音空灵,狠绝,不留余地,仿佛眼前的并非他的亲人,而是仇人。 继而又继续说,“我们绝望的时候从未见过你们,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绕着我们走,现在来装好人,算什么东西。” 随着情绪越来越失控,身上的红光也逐渐深入,慢慢变成深红,暗红,甚至变成黑成。 北安再次丢出几张符篆,金光四溢,如流星一般闪烁,攀上女孩,直到,花瓣从金光中溢出,渐渐包裹了全身,刚刚的小姑娘瞬间化成一朵彼岸花,然后又缓缓退回原形。 执起“关白”,扇过无痕,将聚在树下的村民送出去数米远,又大声道,“离开这里。” 再转头看到回到视线中的女孩,红裙飘飞,恍惚中,好像看到了阿汀的影子,竟然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脚边的花瓣再一次繁殖起来,来势汹汹,被逼得退了好几步才得以回神。 不过这一次比不上前一次,毕竟女孩的怨念不及,鬼灵的年岁和数量也不及,而且这也算不上附生,顶多算一个蛊惑。 嘴角升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月光落下,在璀璨的花海中,北安身侧环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骨龙,犹如幽冥之主,主宰着地狱之路。 萧九在屋顶看着,心中叹服,“灵阶到开脉,简直就是本质的区别,光在这气势上,就能甩出好几条街了,哎,人比人啊!” 想得正入神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照亮了夜空,萧九下意识的将手挡在阿汀眼前,再睁眼时,满眼的花海已经慢慢停下来了。 扇骨中再次飞出根根细长的银丝,是“千魂引”,专为束灵而练,以鬼蚕丝为引,与自己的灵识相连。 缠上树干,连根拔起,山坡被完完整整地掀了起来,自此斩断了根基,花灵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片刻,天空已经恢复了正常,红色消退,黑暗再次袭来,除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片虚无。 这一击之后,已经势在必得,北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再采取强烈的攻击,尝试着靠近女孩,取出嵌入灵魂的彼岸花,却在距离小姑娘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山闯了进来,挡在女孩面前,对北安说道,“不要伤害她。” 停下了脚步,得到默许的小山抱着女孩轻语,“阿桃,够了,放手吧!” 可接下来,在北安的视野中,矮小枯瘦的身子忽然化成一团光影,而后从光影中走出来一位少年,和他们一般的年纪,空气中还跟着飘出几缕药香,然后抱着女孩踏上了屋顶。 萧九轻身拦在了他们身前,少年似乎早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幕,手中伸出一根藤蔓,承雷霆之势,逼近萧九的心脏处。 北安追上来,被村民挡住了去路,周身皆是闪烁着蓝色的光晕。 萧九躲避了藤蔓的攻击,却也让两人甩开了自己,但,又一道藤蔓顺势缠上了准备逃离村子的两人。 看着远处的阿汀,萧九说道,“小丫头,可以啊!” 阿汀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正在不停挣脱的少年,说,“没用的。” 真正做到了人狠话不多。 藤蔓在少年的挣脱下越捆越紧,好似要陷入肉里一样,这才逼得对方不得不停下来。 身后的北安控制住村民,也跟了上来。 少年大约是看没有了退路,竟然将攻击目标转向了他怀里的女孩。 萧九立刻喊道,“喂,你想干什么?” 抬起头,双眼泛红,说道,“感谢两位公子,帮我解决了一**烦。” 北安问,“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通过白日里的那些蛛丝马迹,萧九和北安一早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没有说破罢了。 少年没有任何隐瞒地回道,“没办法,因为这朵破花,我只能这么做。” 萧九问,“你也是这里的村民?” 启风摇头否认,轻轻一笑,红唇微启,“他们也配?” 北安道,“你们有仇?” 启风似笑非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是吧!” 停顿一会,又继续说,“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死了岂不干净。” 萧九怒斥,道,“你说什么呢!” 少年红着眼睛,说道,“我有说错吗?你问问他们,都干了什么恶心事,要不是为了阿桃,死后我都得让他们下十八层地狱。” 也许是被少年的怒气感染,刚刚已经平静的女孩又一次激动起来,少年大概也注意到了,再次幻化成小孩的身体,脱离了束缚,只留下女孩一人。大概是想逃走吧!却再次被阿汀拦住了去路。 少年咄咄逼人道,“小姑娘,我劝你不要——” 没想到的是,话没说完,阿汀直接将他脚下的一间民房抬了起来,然后扔到了萧九和北安的面前,还着实把他俩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萧九说道,“妹妹,你早说有这本事,我跟着你混就好了啊!” 阿汀看着二人,说,“他杀人,还把他们困在这里。” 萧九问,“你怎么知道?” 阿汀指着身后的村民说,“他们说的啊!” 萧九干咳了几声,转向少年,问道,“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谁知道他不紧不慢地爬起来,只是露出一抹邪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然后灵识四散。 北安道,“他在散灵。” 不只是他,随着他散去灵识,身后的村民,包括那个女孩的灵识也渐渐散去,就好像是一体的。 可散灵不就等于自寻死路了么? 萧九看着同样呆滞的北安,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直到少年的体内涌出一团金黄色的药灵,落入萧九的手心,那团金黄色的光芒,好像让他看到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从十二年前开始。 北安继续说,“这些村民只剩一缕残存的意识而已,被他困在结界里,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 萧九问道,“再见?是什么意思?” 北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天空说,“阿九,也许,师父说的东西,我们找到了。” 萧九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北安看着他道,“天关玄灵。” 一种很古老且很残忍的炼灵方式,需要以失传的天关符阵为载体,天悬尸身,滋养怨灵,采万物之气,又以灵物养之,饲鬼灵,炼灵为己用,这就是天关玄灵。 这些村民,如果他没有猜错就应该是天关玄灵中的被困的灵识,而那位少年,就是炼灵的人,或者说,至少是炼灵一方的人。 但这种玄灵,正是萧九现在正需要的。 萧九幼时断脉,原本是没有修行的可能,这些年在师父的帮助下,才勉强进入灵阶。 可若是能集齐师父交代的“天关玄灵”,“火灵丹”和“鬼悟石”,重塑经脉,冲破灵阶的限制极限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都不报希望的两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我饿了。”二人想得投入,阿汀忽然说道。 说得理直气壮,无法拒绝,萧九嘴角颤抖,不可置信的说,“阿汀,你晚上可是吃了一整只鸡。” 饿的应该是他和北安吧! 阿汀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转向北安,北安只能笑笑,说,“劳烦你了,萧大厨。” 萧九不平,反驳道,“为什么又是我,该你了。” 北安慢条斯理的回道,“那下次你来。” 萧九委屈,他说的让他来,肯定就不是抓山鸡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可又不敢说出来,然后就进了山下的林子里。 北安对阿汀说道,“我们进屋等他。” 萧九抓山鸡野兔的功夫,真的是一流的,这一点,北安都自愧不如,也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拿的出手的。 而且烹饪功夫也是一绝,这一点,北安更是学不来,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各有所长,但萧九似乎不太满意。 现在就是在心不甘情不愿地烤着野鸡,北安坐在旁边稳如泰山,阿汀在逗着小兔子,这下好了,兔子也不能吃了。 萧九伸着脖子,企图略过北安,对阿汀说道,“那个,阿汀,你一直吃这么多吗?” 然后很不幸的撞上了北安,那双深邃的眼神,赶紧转变话题,说道,“不是,我是说你去道林寺做什么?” 阿汀不懂他们怎么了,只是很诚恳地回答了问题,“因为好吃啊!吃了才会有力气。” 停顿了一会,好像在思考,又说,“道林寺,有东西。” 萧九别扭的、应付的点点头,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北安问道,“萧大厨,可以吃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来阿汀,整只都是你的,小心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