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的烛光下,台上又换了一位红衣女孩,眸含星河,刚柔并济,媚而不俗,在酒池肉林中翩翩而起。
因为挂着面纱,看不清全貌。可眼角那颗红痣,如一滴星泪,悬挂在眼角,将落未落,就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萧九也用手杵了一下北安的胳臂,问道,“是不是啊!你看那颗泪珠状的红痣。”
无人应答。
不同于萧九的兴奋,北安早已处在震惊之中,有些迟疑,虽说是自己记了十年的人,但也明白茫茫大陆,再遇便是遥不可及,现下见到,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跳舞的娘们,老子告诉你,呃...老子看得起你,才给你机会,呃...别不识好歹啊!”
舞乐戛然而止,台上忽然闯进一个彪形大汉,满口尽是污言秽语道。
在扶风城,一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些开门做生意的舞女,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他们挣的是卖艺的钱。如果真的想要行鱼水之欢,可以去东边的夜市。
这一规矩来往的商人和城内的居民大多都是明白的,可也不乏一些胆大妄为的,看到姑娘好看,上去想占个便宜,就比如他们眼前这位。
大汉喝得醉醺醺的,大概也有借着酒劲闹事的成分,说完还将自己的钱袋子,摔在了台上,颤颤巍巍拖着肥重的身体站了起来,两只小眼睛色眯眯地看着姑娘,扑了上去。
但他还未跨出一步,就被绊倒在了舞台上,震得整个舞坊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站起来左右张望一阵,喊道,“谁?是谁...呃...暗算本大爷?” 没有人回应,萧九看了眼北安,心知肚明,意味深长的笑了。 却有几个看客跳了出来,劝道,“快下来吧你,这里可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就是,要真管不住自己下面的东西,就去伊春楼。” 大汉口齿不清,断断续续继续说道,“要你们...呃...多管...呃多管闲事。” 又有人回,“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你现在自己下台还来得及。” “嘁,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胆小鬼,今天...呃...大爷就让你们瞧瞧...啊——” “砰。” 这一次,没有等到他把话说完,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直接就将他踹飞了。 台下的观众一片唏嘘,一个至少100公斤的大汉从他们头顶“唰——”一下飞了过去,应声砸在门板上,摔了个粉碎。 接下去就是妈妈高声喊了一句,“九号桌,消费五个金珠。” 春酒阁常规操作,砸坏了东西是要赔的。 台下传来一阵欢呼,坐上的萧九咽了一口唾沫,自语道,“应该就是她无疑了。” 当初把他俩从海沟里拽出来的小女孩,当时只有六七岁啊!一手一个,就跟提小鸡仔儿似的。 北安自然也确认了,那个名叫阿汀的女孩,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不愿离开。 萧九正转过头看向北安,却见门口处又进来一个朝奉司的人,在他们隔壁桌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就跟着一起离开了。 自己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又是盘算着什么阴谋呢?” 添茶的小二大概是听见了他的话,小声说道,“听说伊春楼死人了。” 萧九大惊,北安终于也回过神,问,“什么?” 小二又鬼鬼祟祟看了一眼四周的宾客,道,“听说是鬼魅作祟,死了好几位姑娘,还有位修士,死相可惨了。” 片刻之后,伊春楼。 二人已经站在发生命案的伊春楼门前,北安正在探灵,萧九看着他缓缓睁开的眼睛问道,“怎么样?” 探灵是伴随着修为达到开脉一重的时候所能获得的能力,萧九还在灵阶,也就只能等着了。 而且听师父所说,随着修为增长,探灵的范围也会增大,甚至可以追踪千里之外,不过这都是书里的,也没人见识过。而且也不是每一个达到开脉阶段的修士都能拥有,谁让北安这家伙不是一般人呢! 又是让萧九觉得老天无眼的一天。 摇头晃脑地暗自感叹的时候,北安忽然开了口,“看起来还在楼里。” 萧九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衙官也已经来了,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又问,“需要我们出手吗?” 北安的神情不怎么好看,他很少会这样的,双眉紧蹙,明眸暗淡,说道,“不只一只。” “至少有两只五级以上的,其他怨鬼也有数十只。” 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不可能出现的。扶风城虽然是边陲小城,但也是一座有万数人居住的城镇,怨鬼聚集,在山野林间都不多见,何况是城里。 对上萧九投过来的不可思议的眼神,继续说道,“地下的。” 萧九说,“运气不会这么好吧!以为就是一只小鬼呢!” 北安道,“你的运气,一向很好。” 萧九不满,说道,“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几位衙官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喊,“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挡着。” 停顿了一会,又继续冲着萧九和北安说道,“说你们呢,还愣着做什么?” 这才发现,在萧九和北安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干咳了几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几步,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他这位奉川前太子呢! 衙官看到萧九手里的玉盘,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不——不知是殿下。” 萧九虽然吃喝玩乐,但却不是居高自傲的人,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度地问,“能进去看看吗?” 衙官迅速回道,“自然可以,殿下,北安公子,里面请。” 这个时候不赶紧卖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北安默默地冲他们笑了笑,跟着萧九往里走。 伊春楼的姑娘和客人都已经离去,朝奉司的寻灵队已经来了,门前和各个方位都贴上了束灵的符咒。 地上还躺着未来得及移走的尸身,脸色煞白,瞳孔放大,脖子处有泪痕,但,不像是手掌勒出来的,楼里,还能隐约听见几分嘶吼。 朝奉司的每一位司官都是拥有一定阅历和修为的修士,若是在平时,他们来解决也好,可眼下,就有些不妥了。 见到萧九和北安,其中一名镶金带玉的首官大人走了出来,迎上来行礼道,“殿下,北安公子,听说你们从大漠回来,怎么没回定都。” 萧九最是看不惯圣殿的人,一派官僚作风,又高高在上的样子,甚是无趣。 绕过他们,走进楼里,说,“你们来得,本殿下就来不得么?” 首官飞鸢磷说,“殿下即使不再是奉川太子,但也是定远王,这奉川境内殿下当然想来就来。” 萧九不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说道,“说得没错,不过太子不太子的也没什么打紧,像你们这种奴才都可以在我奉川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我作为主子,还是得看着点。” 他这话,说得没有飞鸢磷隐晦,直来直去,两人之间的硝烟味越来越重,不过在萧九看来,他有这话可说得都是事实。 不过相比之下,飞鸢磷倒显得大气,反露出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说,“殿下说得没错,想来有北安公子在,也不需要我们,既然如此,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衙官谄媚的阻拦,很快带着一对寻灵的司官消失在视线里。 待人走远了,北安才说道,“所以,你准备怎么对付下面那些东西。” 萧九这才发现自己话说过了,干咳了两声说,“这不是有你吗?” 北安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扇,说道,“我是人。” 萧九摸了摸头,又拍了拍北安的肩膀说“不,你不是。” 这是萧九的内心话,也是他常说的,十九岁开脉三重,就连现在三宗十二脉最厉害的宗师也没有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达到过这种成就,虽然冲击神阶近千年也没再出现过一个,但他可以笃定,北安会是千年来第一个。 北安是温柔的,不会像萧九那样没脸没皮的说话,只是担心自己总有一天被萧九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害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飞鸢磷带着一队人走出伊春楼,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道,“找几靠谱的在周围守着。” 手下的人不解,问道,“大人,我们还管他们做什么?” 飞鸢磷没有回他,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对方立马点头哈腰地回道,“是,马上去办。” 楼里,北安转身面向衙官,说道,“麻烦将东市的百姓都撤出去,然后在伊春楼和东市界线上布下两道结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说完,手中飞出几张黄纸金符,贴在伊春楼乾坤阵八角方位,又拿出几张递到衙官手中嘱咐道,“全城张贴悬赏告示,凡修宗修士若有愿意的,守于结界八方,事后,殿下重赏。” “殿下重赏”四个字,他故意提高了音调,很明显就是说给萧九听的。 衙官领了命,便匆匆离去准备了,只留了几名守在楼外,而楼内,就只剩下北安和萧九,萧九的脸色,可以用另外四个字来形容,“面如死灰。” 北安走到大楼中央,扇面大开,银光闪过,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深渊洞穴,阵阵哀嚎从地底传了上来。 萧九靠近来看,洞底深不可见,忍不住问,“是那玩意儿吗?” 北安丢进去一道符纸,金光闪烁,鬼魅声更胜,还有一张乾坤阵,虽然因为年久失色,但纹路清晰可见。 “千年禁制,你说这些鬼,得有多厉害?”萧九竟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 北安道,“真正的厉害的还在下面,跑出来的不过是几只漏网之鱼。” 而后又取出一张乾坤网,覆在洞穴表面,道,“师父给的东西,没想到这么早就派上了用场。” 萧九起身,退到他身边,说道,“你说会是意外吗?” 北安摇头道,“不知。” 萧九又说,“且不说里面的东西跑出来,若是这玩意的用处公之于众,朝圣天可就要变天了。” 两派相争了多年,直到千年前才停止,鬼修从原先的鬼道异途也逐渐被接受,近些年也算有了些成就,可若是下面这些东西被发现,必然会有灵修拿出来做文章,特别是圣司三宗。 北安布下乾坤网,又将地面恢复了原样,现在就只需等天黑。 又说道,“先把这些东西解决,这里————先压制再说。” 萧九也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