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列的谁不知道,街尾有个瘸子,经营着一家棺材铺。
铺子里白事所需的东西都是卖着的,谁家里死了人,就去这里,省的来回折腾。
而且,甭管寿终正寝的,还是横死非命的,
需要开坛做法,诵经超度的。
这棺材铺的老板也能换一下衣装,穿着那件洗的发白的杏色道袍,瘸着腿,在乡镇里奔走。
也算是乾列第一个一条龙服务的白事店铺了。
棺材铺的这个瘸腿的老板,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陆正安他娘死的第二天啊,下起了雨。
寅时,他被一阵喧闹的狗叫声吵醒。
这个点,起来吧太早了,
睡吧,又太晚了。
想做点爱做的事儿,
枕旁空空荡荡,
被窝里连个暖脚的婆娘都没有。
“他娘的,这丧气的营生!”
躺在被窝里,王瘸子啐了一口唾沫。
不惑之年了,连个媳妇儿也没讨上。
经营棺材铺这些年,也赚了个腰缠万贯,
在乾列,算得上富户了。
只不过,他这个营生太晦气了。
找了不少媒婆,托了不少缘主,银子也使了不少。
连根毛也没见到。
瘸腿倒是可以用钱去补一补,只是他这营生啊,在民风淳朴的乾列,属于下九流。
是被人瞧不上的,也没有哪家的姑娘肯往他这火坑里跳。
就算偷摸去逛个窑子,老妈妈也得挑个八字硬的给他上。
生怕染了晦气,搞出了人命。
王瘸子正发着呆,忽闻到窗棂外嘀嗒的雨声。
啪嗒~啪嗒~
积水拍着房檐,落在地上。
安逸的雨声中,还有犬吠。
王瘸子腾的一下坐直,掀开了热气腾腾的被子,麻溜的下了床。
“他娘的,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狗崽子在宵禁时刻,打扰人睡眠!”
本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结果越想越气。 王瘸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踏上鞋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了房门。 冒着冷雨,王瘸子骂骂咧咧。 掀开了偏房的一个满是油渍的帘子,悉悉索索王瘸子瘸着一条腿擦亮了油灯。 昏暗的油灯徐徐燃烧,照亮了整个房间。 几具棺材,纸扎人,香烛,纸钱无所遁形。 原来,这铺子隔壁,帘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院,是王瘸子平日里休息,做工的地方。 漆黑的长街,棺材铺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透过纸糊的窗棂,照到了外面的街道。 四周昏暗的紧儿,也就亮了他这一个铺子! 宵禁时,这就有点怪异了。 雨水嘀嗒,打着屋檐落在地上。 吱呀~ 房门推开一条缝隙,从中探出个丑陋无比的人头来。 头顶光秃秃,仅有几根绒毛飞舞着。 嘴角长着一颗痦子,足有龙眼大小,上面还生着一撮白毛,雨风一吹,在他的嘴唇间左右拍打。 王瘸子瞪大了眼睛,透过雨幕和昏暗的灯光看向长街。 两对黑色瞳孔同一时间往眼角挤去。 难怪说王瘸子眼神不好,原来他是个斗鸡眼。 恍惚间,王瘸子看到一个黑影,蹲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棺材铺。 王瘸子孤疑,夹在门缝中脑袋上,脸色难看,稀疏的眉毛拧在一起。 至于黑色的瞳孔,要不是鼻梁挡着,已经撞上了。 “一条狗?” “他娘的,不看家护院,来我这里做甚?” “家里死人了?” 恶向胆边生,王瘸子怒了, 尽管在他的眼睛里,那条狗,似乎有些大的出奇! 身后摸向门后的顶门柱,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手擎着,斗鸡眼瞄准了,丢了出去。 然后迅速关上房门,插上了门栓! 就听到砰的一声! 以及,噔噔噔~ 门柱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雨夜里,寂静无声了! 王瘸子喘着粗气,背靠着房门, 他担心丢不准,那只恶犬会扑门。 实际上,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跪在他门口的陆正安,不偏不倚,正巧被那根顶门柱砸中! 连一句骂娘的话都没有说出来,躺在了雨中的青石路上。 寒雨如刀,劈在陆正安的身上。 他一夜没睡,又跪了长时间。 这一门柱,但是让他享受了,安静的躺在长街上,无声无息了。 犬吠声消失,也不见狗急了扑门。 王瘸子松了一口气,两只眼睛也渐渐摆正了。 吹灭了油灯,掀开满是油渍的帘子走进了后院。 推开房门,脱下略微有些潮湿的衣服,麻溜的钻进了被窝中。 三月的夜,还是有些冷的。 眯眼不过一个时辰,昏暗的天光透过纸糊的窗棂照射到王瘸子的房里。 “他娘的,晦气!” 王瘸子骂着,辰时了,该开门了。 哪怕阴天下雨,他也对时辰清楚的很。 走出房门,雨还沥沥淅淅。 王瘸子抬头看了一眼,匆匆掀开皆是油渍的门帘。 豁然开朗,尽管天地昏暗,也是照亮了大齐地域的。 打着哈欠,慵懒的开了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望着滴滴答答的长街,睡眼惺忪的王瘸子扶着门框愣住了。 湿漉漉的地上,趴着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在不远处,他丢出去的那根顶门柱安静的躺在地上。 “呀!” 王瘸子两只眼睛又斗到一起了,挠了挠油头,略显惊讶。 这下,他看清楚了,也慌了。 寅时他砸的是个人,不是条狗? 着急忙慌瘸着一条腿走出去,赶紧去查看地上那小孩是否还有气。 人死了,那就大发了。 在乾列,杀了人可是要偿命的。 王瘸子獐头鼠目,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街上空无一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陆正安身边,弯下腰连气息也不摸了,抓着他的头发,就往店里拖。 陆正安迷迷糊糊,刚要醒来,砰的一声,又撞到了门槛上。 恍惚间,只望见一个背影,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把陆正安拖进店里,王瘸子又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将那根碗口粗的顶门棍抱了回来。 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看着店里一摊湿漉漉的水渍,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陆正安。 王瘸子手脚发颤,这他娘的可不能出事啊! 一旦死了人,官司可就吃定了。 打量着陆正安,王瘸子忽然咦了一声。 嘿,有意思! 这不是小巷里那个长腿丰臀少妇家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