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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世界的一只孤独狐仙

作者:深海的洛丽塔 | 分类:历史架空 | 字数:0

第三章《商庭言》

书名:武侠世界的一只孤独狐仙 作者:深海的洛丽塔 字数:7.8千字 更新时间:05-18 12:55

三天前,十月十二日。

“公子,朝歌来信,”东篱持着一封信,走进水云亭。

李寻安回头给东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先坐下,有鱼咬钩了。”

过后,看着桶里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鲫鱼,李寻安笑着对东篱说道:“拆开看看信里说什么了?”

“商帝下旨,各藩王于年末归朝歌,共开春。”东篱淡淡念道。

“我这父皇啊,这步棋走得真有魄力,”李寻安摇了摇头,然后就将木桶拎了起来,走出了亭子,东篱迈步跟上。

“东篱,我们是不是有七年没有回朝歌城了啊,”李寻安突然开口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七年前,你和南风还有简叔、侯伯,带着半条命的我来了这里,这么多年像是被流放了一样,嘿,其实倒也安然自在,这里有你们,还有先生和小梨儿,还有祝有病,没事的时候听听曲,打打拳,钓钓鱼,看看书,其实挺好的,真挺好的,”李寻安突然停下,猛地将手里的木桶砸向结冰的池面,吭哧一声,木桶滑出去很远,“他这个时候想让我回去了,回去成为他的棋子,哈哈哈哈——咳咳——”

“公子——”东篱眼眶红红的。

李寻安摆了摆手,“让简叔和南风来书房吧,既然圣旨快到了,那么我们也准备一下吧。”

……

李寻安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坐在书桌后,喝着茶,“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有什么想说的,就说说吧,无妨。”

“公子,我老简先来,”简叔看了看两个丫头,见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起了个头,“公子,这个朝歌城回不得啊,当年我们从朝歌出来,就凶险万分,这次回去,只怕是羊入虎口啊。”

李寻安不置可否。

“公子,南风只是公子身边的一个丫鬟,这么多年服侍公子,自然是公子到哪里,南风便跟到哪里。”南风眨了眨眼,柔声说道。

“全凭公子做主,”东篱平静道。

李寻安没有出声,只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手指在书桌上画着圈,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李寻安突然喃喃道:“这么多年了,我有点想我娘了……”

听到这句话的东篱和南风瞬间就红了眼眶,连简叔也转过脸去,屋子里四人又开始默默无言。

“算算时间,圣旨应该快进榆州了吧,简叔,”李寻安突然站起身来,“麻烦您带人跑一趟,让圣旨安全进入南山府。南风,清点一下侯伯运回来的贺礼,没问题的话,十月底就出发吧,然后给府里的人都发点银子,等我们走后让他们另谋生路吧。东篱,联系侯伯,”然后李寻安便摆了摆手,“先这样吧,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就先出去吧。”

三人闻声相顾一眼,然后默声而退。李寻安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假山上晶莹剔透的积雪,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国之不国,皇帝陛下,你真的是对弈者吗?”

……

十月十五,下元节。

李寻安站在门前怔怔的看着院里纷纷扬扬的大雪,双手摩挲着小红炉。

“公子,简叔传消息回来,”东篱走到一旁,“人已经接到了,不过挨了一刀,性命无忧,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李寻安微微颔首,“侯伯那边有消息吗?”

“行踪尚未确定,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了侯伯留下的暗号,大概位置在关外孤灯寨。”东篱回道。

“孤灯寨……”李寻安轻轻念叨了一句,然后嘱咐道,“今天下元节,你去准备一下,我去拜访一下先生。”

……

李寻安落下一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平静温良的青衫先生,“先生,圣旨无恙,简叔正在回来的路上,”然后顿了顿,“先生,这七年来,感谢您对我的教诲和帮助,可是,学生不解,您为什么要帮我?”

苏观棋也落下一颗黑子后,闻声抬头,看着面前少年稚嫩熟悉的面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既然决定要回朝歌,那便去吧,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千丝万缕,大势所趋。这么多年的准备和布局,开始也好。到了朝歌,你只需秉持本心就好,有些事情的结果,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了,无需勉强。”

苏观棋感受到面前少年有些执拗的目光,微叹了口气,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怅然,“我所做的这些并不只是在帮你,但你却是我唯一的选择。当前方没有路的时候,那就只好开出一条新路。有些事情现在告诉你,只会影响你接下来的判断,等你这趟从朝歌再回到我这里,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现在还有些早。”苏观棋又落下一子。

李寻安有些释然,收回目光,也跟着落下一子,“依先生之意,我此番回去还能活着出京?”

苏观棋摇了摇头,淡淡道:“若是你刚刚非要坚持让我告诉你你心里所想,那就难说了,现在的话,倒是无妨。”

李寻安落子的手一抖,然后低咳了一声,“先生可还有什么嘱咐?”

苏观棋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李寻安,“此去朝歌,你若顺势而为,则可无恙,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试探罢了。既然明面上你处于劣势,那就要给别人弱势的样子,当局者迷,至于旁观者,不知所云。为弈者,当重收官。”说到这里,苏观棋又叹了口气,“这次回去,过往的一些真相就会慢慢浮现,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但是,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你当知道,那座高墙正在慢慢溃塌,真相总会重见天日。”

李寻安默然,想到那座处处高墙的围城,隔断了雨露雷霆,将四百年气运困成死水,想到小时候攀爬的红墙,终成枷锁,锁住了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不禁心哀。

苏观棋见李寻安面露哀色,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道:“罢了,你只需做事前想想,小梨儿在你坟前指着别的男人告诉你你安息吧,这样就好。”

李寻安思绪被打断,面色尴尬,“先生,您这…学生定当三思而行。”

苏观棋看着眼前局势明朗的棋局,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附着落雪的梨树,“朝歌一行,且先放放,既来之则安之。接下来,你先去一趟塞外,去一趟孤灯寨。”

李寻安也起身,来到身侧,听到孤灯寨,心里一凛,“先生,是侯伯那边出事了吗?”

苏观棋摇了摇头,“不是,我传信让侯老在那里等你,你明日便轻衣动身,从榆关出,然后跟车队去孤灯寨。”

“先生,我此去需要做什么吗?”李寻安放下心来。

苏观棋转过身,目光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李寻安,半晌之后,直到李寻安有些不自在,才缓缓开口:“去碰碰运气。”说完,苏观棋便丢下愣住的李寻安,走出书房,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到了朝歌,帮我给你娘上柱香。”然后跨门而出。

李寻安被自己先生的话弄得一愣又一愣,心里直犯嘀咕“这都什么事啊,先生跟我娘还有关系?什么关系?莫非?天呐……”看着苏观棋的背影,李寻安眼睛里浮现的是浓浓的难以置信和八卦之火,带着这些,李寻安决定去问问小梨儿。

……

李寻安找到小梨儿的时候,小梨儿正在准备午饭,“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出去,出去,”苏梨连忙伸手制止道:“君子远厨疱,你的书都读哪里去了啊。”

李寻安闪过身,越过苏梨溜进厨房,伸手从菜盘里拿起一块红烧鸡塞进嘴里:“好烫好烫,我又不是什么君子,君子还不立于危墙之下呢,好吃,”李寻安吐出嘴里的骨头,给苏梨比了个大拇指,“小梨儿手艺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漂亮了,以后谁娶到你,可真幸福呀。”

苏梨前一刻还因为李寻安偷吃,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下一刻听到李寻安的赞美,秀丽的小脸上就漾起丝丝红羞,转过身去,忙活起来,“哼,谁要嫁人了,我要永远陪着我爹。”

李寻安听到这里,眼睛转了转,靠在门前,看着苏梨忙活的背影,“小梨儿,那你还能一直不嫁人啊,那不就成老姑娘啦。”

“你才老,你才老,”苏梨听到李寻安的调侃,举着锅勺轻轻给李寻安比划了两下,“哼,就不嫁,我要陪着我爹,我要是离开我爹,我爹一个人多孤单啊。”

李寻安见苏梨说到这里,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是也再多了解一点眼前的可爱姑娘,了解一点冰冷情报上没有的东西,于是小心试探道:“你和先生一直都是相依为命吗?”

苏梨转过身去继续忙活,但那一瞬间,李寻安察觉到了眼前姑娘盈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和悲伤,“是啊,从小就是我和我爹两个人,我爹告诉我,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所以我也没见过我娘,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苏梨故作轻松地回应道,“小的时候,总缠着我爹,问他我娘的事,爹也总是满脸惆怅,只言片语不愿多提,后来我想,可能对爹来说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我就再也没问过了,”说到这里,苏梨转过身警告似的告诉李寻安:“我可提醒你,你别去问我爹这事,不然,你就惨了,我可不帮你求情哟。”说到这里,或是想到什么羞人场景,苏梨又赶忙转过身。

李寻安没有在意苏梨的警告,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嗯——,小梨儿,那你听你爹说过闻歌这个人吗”

“闻歌?”苏梨眼睛里透漏出一丝迷茫,“没有哎,我爹平常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读书,要么就是坐那里下棋,下了十几年了,都没下够……”

听着眼前少女略带抱怨的念叨,李寻安心里的疑惑更多了,但是,他也明白了,跟自己相处了七年的先生的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

李寻安想到自己,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他走到苏梨身后,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苏梨的头,并且将脸凑近,一股淡淡的梨花香隐隐约约,在苏梨耳边轻声说道:“那小梨儿你有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秘密啊?”说完,还没等小梨儿反应过来,伸出另一只手又拿起一块鸡肉,快速塞进嘴里,然后转身夺门而出,“好香——”

苏梨恨恨地看着跑远的李寻安,晃了晃头,又挥了挥攥紧的小拳头,“就知道偷吃,”但是又想到刚刚李寻安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混蛋,就知道占便宜。”

……

吃过午饭,李寻安三人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不见停歇的大雪,各有心思。

“李寻安,好无聊啊,你随便说点什么啊,”苏梨趴在桌上,白皙的下巴抵在光亮的桌面上,压出了一丝丝红晕,左右晃动着脑袋,向前伸直的双手,轻轻拍打着桌面,桌子下,还用脚尖碰了碰李寻安的小腿,“好无聊啊——”

李寻安看着眼前娇俏可爱的少女,收回心思,“那好啊,那我们就聊聊天,”然后故作神秘地问道:“那小梨儿见过妖怪吗?”

“妖怪?”苏梨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是奇经怪义里说的那些会吃人会幻化的精怪吗?那些不都是假的吗,怎么可能见得到?”

“那小梨儿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的咯?”

“当然了,要是这个世上有妖怪,那天下不得大乱啊,”似乎是想到了恐怖的场景,苏梨赶紧摇了摇头,大概是磨疼了,苏梨直起身子,用手捂了捂发红的下巴,“肯定是没有妖怪的,不过听说这世上有什么御剑而行的剑仙,还有什么拳开生门的老农,都在那乾阙坤阙上,还有群玉榜,据说那群玉榜上的女子一个个貌如天仙,”苏梨露出了一丝崇往。

李寻安有些惊讶苏梨知道这么多江湖上的事,因为他从不见先生在她面前说过这些东西,看了看一旁喝茶的先生,便好奇问道:“小梨儿,你这都是那里听来的啊?”

苏梨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杯盖,“后街酒楼里头的说书的呗,每次从那里过,都能听到有人在喊,‘剑仙’、‘美人’,有一次,我在门口听了会,也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打打杀杀的,看着那些听书的,一口一个‘江湖’、‘过瘾’、‘仗剑天下’,哎,我看呐,他们就是不够饿,不够忙,听说有好多地方,人都吃不上饭,”苏梨说着说着,似乎是真觉得无趣,原本是拄着头的手,又慢慢放平在桌子上,然后将脸侧枕在上面。

李寻安看着面前卷着自己头发的少女,听着她说的话,觉得甚有意思,笑着说道:“小梨儿说得对,这世上就是有许多人吃饱了撑的,把那些人关起来饿几顿,就该知道生活不易了,”李寻安顿了顿,“那小梨儿,要是哪天商国倒了,不在了,你怎么办?”

听到问题的苏梨将脸挪了挪,看向了李寻安,或是没想到李寻安会问自己这么个问题,原本澄澈的大眼睛里,透漏出的迷茫直接逗笑了李寻安,“你笑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小女子哎,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啊,只要能让我家吃饱饭就好了啊。”苏梨嘟囔道,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你不是三皇子吗,安王耶,你不会要去打仗吧,”苏梨蹭地直起身子,目光紧紧盯着李寻安,“你跟你爹,皇帝陛下说说啊,你身子这么差,打不了仗的,不打仗行不行啊?”

看着苏梨紧张关心的眼神,李寻安有些愧疚,忙安慰道:“放心吧,我就想好好地在南山郡待着,哪里也不去,陪着小梨儿,好不好?”

听到李寻安有些明目张胆的话语,苏梨有些不知所措,“哼,就知道骗人,不理你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说完便跑向后院。

看着苏梨的身影,李寻安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先生,“先生,这高墙若是真的塌了,塌墙之下又要埋多少新骨?”

苏观棋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向死而生的道理不用多论,你自小对于这个朝廷的见解,有时令我都暗暗感慨,小梨儿的无意之言,让你觉得落地白骨,可是你当知道,只有坍塌的高墙才不会伤人。”

李寻安站起身,朝着苏观棋深深一揖,“学生受教。”

李寻安走到门前,看着模糊的天空,突然开口:“学生,有个问题想跟先生请教,记得第一次见先生的时候,也问过先生这个问题,先生觉得这个世上有妖吗?”问完便目光灼灼的看着无所不知的先生。

苏观棋许是没料到李寻安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向沉静地面庞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大概是不知怎么跟自己这个有些迷异的学生解释,感受到李寻安真诚的目光,沉声道:“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然见之则有,不见则无。”于是,苏观棋第一次环顾左右而言他。

“先生,你这说与没说一个样。”李寻安第一次有些抱怨道。

苏观棋大概也是有些尴尬,“我只是不愿意打击你喜欢怪异的癖好,小梨儿都明白的道理,你自当明白的。”

李寻安转身窃窃嘀咕道:“那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

南风来到梨院的时候,雪势稍小。在李寻安告别了自己的爹爹后,小梨儿便送他到了门口,“我跟你说哦,你可不许去打仗,那可是会死人呢,”苏梨缩了缩脖子,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这么舍不得我死啊,”李寻安伸手拍掉了落到苏梨肩膀的雪,调侃道。

“你,你——”苏梨不知道怎么接话,气呼呼地撇过脸去,给李寻安留下个粉嘟嘟的腮帮。

看着可爱的苏梨,李寻安逗趣心起,伸出手指点了点鼓鼓的脸颊,苏梨反应过来转头作势要咬,李寻安配合着收手躲避,“好啦好啦,我错了。”

“哼~”

李寻安看着眼前如梨花一般的少女,突然伸手,从苏梨的袖口里握住她那温温凉凉的小手。苏梨许是有些发蒙,手腕下意识的扭动,李寻安手上微微用力,“别动。”

苏梨从李寻安这一声里缓过神来,双手便任由李寻安握着,却把头埋的低低的,一声不吱。李寻安低头看着苏梨,注意到一抹绯红悄悄地从脸上蔓延到耳尖,在耳鬓青丝之间若隐若现。

“小梨儿,谢谢你啊,”李寻安温柔地低声道:“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出去一趟办点事,你可要好好待在家里哟,等我回来,我就…”李寻安突然意识到些什么,连忙止住了,“好啦,在家里可要乖乖的,等我回来。那我走了,你快回去吧。”说着将苏梨的手放开,把她推回了门里,苏梨很听话似的一步一步走进了屋里。

其实,苏梨直到走进屋子坐下,才恍过神来。紧攥着自己的袖口,脸上还有些未散去羞赧。刚刚李寻安说的那些话,她其实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到现在还有些飘忽。将自己女儿的神态尽收眼底的苏观棋,放下茶杯,开口道:“李寻安,他刚刚对你做什么了?”

“啊?没有没有,”苏梨突然抬声反驳,摆手道:“怎么会呢,爹,你瞎说什么呢?”

苏观棋被自己女儿的反应弄得有些好笑,“嗯,他告诉你他明天要离开南山郡的事了吗?”

“啊?什么?”苏梨失声道,“坏了坏了,我真是个笨蛋,”说着,便提起裙子就往门口跑。可是门口只剩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记,和簌簌而下的绒毛大雪。苏梨沿着街道看去,气愤地跺了跺脚,“李寻安,你这个骗子,混蛋…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

李寻安靠坐在车厢里,闭眼假寐,南风跪坐在一旁,轻轻地为他锤着腿。

“南风,我不想回府,先在城里随便转转吧。”李寻安喃喃说道。

“好的公子,”南风随即知会了一下车夫。

马车在慢慢行进着,车厢里寂寂无言,李寻安似是真睡着了,南风也不觉乏味,带着满足的笑容看着李寻安柔和的面庞,轻轻捶打着。

“南风啊,回去之后,简单准备一下,备匹马,明日一早,我要去榆关。”李寻安轻声嘱咐。

南风担心道:“公子,明日估计大雪未停,你的身体……”

李寻安睁开眼睛,捏了捏南风如玉脂般脸颊,“我的身体你们还不清楚吗,跟这天气好坏关系不大。不过,你竟然不求我带上你,本公子有点意外。”

南风鼓了鼓脸,想着让公子捏的舒服些,“公子的意思我还能不懂嘛,既然说了一个人,那肯定就是一个人,我要是再提要求,那奴婢就不是奴婢了。不过,东篱姐姐那里,公子自己说去,南风可帮不到你”

“南风知我意啊,”李寻安抻了个懒腰,“至于东篱那边,咱俩一起去说,你得帮公子我啊,不然,我有点搞不定,”李寻安摇了摇头。

……

马车最后在路过南门的时候,被李寻安叫住了,突如其来的兴致,让他想去戏班坐坐。

李寻安带着南风下了车,嘱咐车夫找一家靠近城门的客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然后便进了戏棚。

许是因为今日雪大,戏棚里人不多,范班头也闲了下来,坐在桌子前剥着毛豆,和客人们聊天。当李寻安一走进棚子,范班头就看见了,他连忙起身,边走边拍,拍掉落在身上的毛豆壳,手还在腰上使劲擦了擦,快步来到李寻安身边:“两位贵客,快进来坐,里面暖和,”一边迎着,一边冲旁边的伙计喊道,“快去把老子那套紫檀木茶具拿出来,烧壶热水。”

李寻安先是帮南风拍了拍头上的落雪,然后冲着殷勤的范班头感谢道:“范班头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我们自己坐会就好,不敢劳烦班头。”

范班头见贵客婉拒了自己的好意,也不在意,一边帮着把桌子擦干净,连带着凳子都擦了两边,“那老范就不打扰贵客了,贵客有事叫我就好,”说着退着离开了。

李寻安坐下后,就盯着台上愣愣出神。南风也不出声,就这样拄着手撑着脑袋看着自家公子,“可真是好看呢!”南风心里想到,眉眼弯弯。

就这样,明明是有些,吵闹的戏棚,这张桌子上却是出奇的安静,两个人也很奇怪,好看的公子盯着戏台发呆,貌美的姑娘盯着公子傻笑,周围的人不明所以。

突然,一声换曲的镲声惊醒了李寻安,一直在观察这张桌子的范班头,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想骂娘,可是看到李寻安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后,又悄悄松了口气,心里还在想着,晚上再收拾镲手。

李寻安回过神来,正好看到穿着一身戏袍上场的程蝶衣,原本以为是《落沙洲》,却是听到报幕《商庭言》。李寻安第一次听到这个曲目,心里有些好奇,本想转头问问南风,却是看到南风正看着自己傻笑,李寻安便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南风的鼻尖,笑道:“快回神了~”

回过神的南风,也没有被公子戳穿的羞涩,听到公子的询问,南风也摇了摇头,“没有呢,公子,这曲目倒是第一次听到,可能是新曲吧,”南风转头看向台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公子,就在前几天,上次在这里闹事的吴大疤瘌死了,仵作判定是醉酒后失足落入护城河,被冻死的。”

“哦?”李寻安反应淡淡,只是听着台上的一腔一调。随着戏曲的进行,南风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逐渐迷茫,然后又渐渐明亮起来。

“走吧,回府。”李寻安突然站起身来,绕开桌子就往外走去,南风紧跟而起,留下几两碎银。待范班头反应过来,走上前的时候,两人已出戏棚。

……

重新回到马车的李寻安,依旧靠着车厢假寐,但是南风知道自家公子现在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刚刚听来的曲:

莫要论后世千秋,

惶惶离殇四百年,

欲分功过虽百户,

处处可见幽魂。

塞北天,看风落草尖,

高墙新骨比雪寒,

犹是春闺呓语,

犹是苍首待归。

慕名江南水,挽雨润红颜,

秀舫白扇无鱼骨,

哪里知观音土,

谓人间疾苦,

不过三三两两,

天自有故。

哀草怏怏盼雷霆,

红墙渐高,幽不可闻,

四百年朝夕歌,

筑墙为来日坟,

可怜墙内有人守其怠,

可叹墙外有人待其败。

熙熙功名化旧尘,

攘攘笑谈刺新骨,

无为有为,怎思量,

欲随青山老,庭言不可追,

独酌二十载,青冠伴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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