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榆州南山郡。
明明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周围却并不明朗。
穿过秋意附着的走廊,身着缃色齐腰襦裙的丫鬟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着,然后在一扇门前站定,柔声问道, “公子?公子你醒了吗” “南风吗?”伴随着一声哈欠,“醒了,你进来吧。” 南风稳了稳食盒,腾出一只手,先是微微用力推动门,然后慢慢推开,抬脚跨过门槛,轻声走进屋里,将食盒稳置在桌子上,回身轻轻关上了门。这时,李寻安穿着一身白色寝衣,睡眼惺忪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走到窗户旁,正欲推开窗户, “公子,”南风走到李寻安身旁,“今天天色不太好,早上简叔还说今天临晚会下雪,外面风很大。公子先坐下,奴婢先服侍公子洗漱,今天是银耳红枣汤哦。” 李寻安转过身,走到桌前坐下,伸了伸懒腰,“简叔都说要下雪,那今年的初雪应该就在今天了,就是不知道临晚什么时候,”一边说着,李寻安用手微微揭开食盒的盖子,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好香啊,饿了饿了,”李寻安驾轻就熟地从食盒底部取出热水,开始洗漱, 南风用叉杆给窗户支开了一丝,回身看到自家公子在那里洗漱,正欲帮忙,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李寻安摆摆手说道。 南风早已习惯了自家公子的行为,于是便穿过屏风,收拾起床上的被褥来。 李寻安洗漱完,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冒着热气银耳红枣汤,持着汤匙一边搅动一边怔怔发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九年了,前世的自己因为先天的瘫痪,从小被人遗弃,被儿童救助会抚养长大,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年,看多了人情冷暖,最后抑抑而死,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在这个世界呱呱坠地,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和补偿,这一次他不仅拥有健康的身体,崇高的地位,还感受到了母亲的疼爱,有这一个正常的快乐的童年。 可惜不是所有的美好开端都会有完美结局。自己的出生,母妃的离世,提前的就藩,这一件件事都让李寻安时刻感觉到,自己被人置于一张棋盘之上。 “公子,可以喝啦,再不喝就要凉啦。”南风收拾好被褥,走到李寻安身旁,“公子,今天要出门嘛?祝公子早上来过。” 李寻安听到南风的提醒,缓过神来,然后伸手一把拉过身旁的南风,让她在桌旁坐下,“从小说到大,说多少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这么拘谨,来,一起吃。”说着,举起汤匙就递到南风嘴前。 南风倒不至于手足无措,只是仍然有些害羞,看着自家公子有些病白脸庞上的清澈眼睛,微微张开绣口。 “这才对嘛,”看到南风听话,李寻安又给南风喂了一口,“你刚说祝杭早上来了?他来干什么?还钱吗?”李寻安说着给自己喂了一口,“前两天去白月楼听曲的钱送来了?” 南风看着自家公子用着自己刚用过的汤匙,脸颊微红,“还钱倒是没有,不过倒是给公子送来一对野山参,简叔看了都说很不错。” “哼哼,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坑来的山参,顺水的人情倒是送的挺好”李寻安接过南风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回头让简叔把我书房里的那方砚台给祝伯父送过去。” “好的公子,”南风给李寻安倒上一杯水,“公子,现在服侍你穿衣吗?” 李寻安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里屋,南风起身跟上,开始帮李寻安穿衣。 “对了,算算日子,侯伯是不是快回来了,”李寻安担忧道,“这榆州一开始下雪就停不了,到时候雪太大路上不太安全。” “公子放心,按照侯伯信上所说的,算算时间,最晚后天晚上就能到家了,”南风伸手轻轻地把中衣抹平。 “那就好,等侯伯回来,我们一起去先生那里吃火锅吧,”李寻安轻笑道,“你呀,每次都是不能吃辣,还偏偏爱吃,每次都要捧着一壶羊奶解辣。” 背后的南风听着自家公子在说着自己的糗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也不能怪我呀,是真的很好吃啊。” “对了,南风,帮我准备一下吧,把那对野山参带上,一会我们去趟梨院,去看看先生。”李寻安心里一动地说道,“有几天没去看先生了。” “好的公子,”南风将厚实的绒毛外袍抱了过来,“公子,你得把这个穿上,外面冷,而且风大,你要是不穿这个,回头小梨儿就要说你了。” “嗯,也对,她那小嘴肯定要叨叨我,”李寻安眼前浮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叉腰叨叨自己身弱体虚的样子,ren俊不禁的摇了摇头,“你放那儿吧,一会走的时候,我就穿上。” “好的公子,公子要是没什么别的吩咐的话,奴婢先去准备一下礼品和马车。”南风柔声问道,“需要给梨儿妹妹准备什么吗?” “嗯,去吧,”李寻安回道,“她呀,不用了,回头去门口看看有没有卖冰糖葫芦的,给她买两根就行。” …… 李寻安看着头顶的天空,感受到了这初雪欲来的架势,一阵凛风吹过,隔着袍子也感受到了些许的寒意,自从七年前的那场刺杀之后,李寻安的身体就留下了旧疾,这些年的修养,已是好了一些。 “公子,快上车吧,莫要着了风寒。”竹白长裙的东篱在一旁着急道,“南风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 李寻安拍了拍东篱冰冰凉的小手,有些心疼地说道:“你才要多穿点衣服,会冻坏的。再说了,也没多远,平常走着去都行,放心吧,公子我的身体好着呢。咳咳—” “公子!”东篱听到李寻安的轻咳,有些慌乱,连忙扶紧了他的胳膊。 “没事没事,呛了口风,”李寻安摆摆手,“我说东篱啊,没事的时候多笑笑嘛,多好看的一个女孩子啊,没事总皱眉的话,会老的快的…”话说到这里,李寻安明显感受到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有一瞬间的加重,立马察觉到自己说错话的李寻安,开始挽回,“我也知道东篱你打理南山府很辛苦,但是,自从来到这南山郡,我就再也没见你笑过了…”或许是感受到了继续说下去的压抑,李寻安选择了沉默。 穿过走廊,临近大门的时候,东篱突然幽幽说道:“奴婢从不觉得辛苦,为了公子,我很开心。” 李寻安好似没有听到,走到门口,东篱帮李寻安整理好衣服,李寻安轻声道:“快回屋吧,”说完转身走向马车,“简叔,辛苦了。” “哎,公子这说的什么话,老简我不爱听,”面前这个身穿寻常家仆服的老人搓了搓手,嗡声道,“服侍公子哪有什么辛苦啊,这好事别人做梦都得不来。” 李寻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要是公子心疼老简的话,回头请公子帮老简朝苏梨小姐讨要一壶南山雪,”简叔嘿嘿笑道。 “简叔,这个的话,你自己朝她要比我管用,她对你们可比我大方多了,”李寻安两手一摊,然后指了指马车前的南风,“我要是替你跟她讨要,她绝对怀疑我在骗她酒,你可以让南风去,女孩子间更好说话。” 李寻安走到车前,回身看到东篱还站在门前,抬声说了句:“快回去吧,多加两件衣服。”然后登上马车,然后在进入车厢之前,李寻安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又转过头抬声说了一句:“空出点时间,回头陪你俩逛街,带你俩买新衣服去。”说完,便进了车厢。 跟在后面的南风,有些诧异地望了望门前的东篱,比了比手势,无声地张了张嘴,看口型大概是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南风只看到了东篱平静的脸,只好皱皱鼻子,带着些许的疑惑,进了车厢。 “公子,还有丫头,都坐好了,我们出发了。”简叔提醒一声,驾着马车就缓缓出发了。 东篱看着缓缓消失在拐角的马车,脸上出现了一丝挣扎的样子,她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袖口,努力地在控制着什么,终于,她的嘴角牵扯起奇怪的弧度,暂且称之谓微笑吧。东篱如释重负的转过身,然后又想到公子刚刚的样子,一丝弧度悄然绽放。 …… 梨院其实也就是个两进的院子,院子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是苏观棋,李寻安的先生,一个是苏梨,苏观棋的女儿。天气好的时候,李寻安会慢悠悠的散步过去,一路上还能买点吃的带上。 马车停在门前,李寻安披上外袍,下了马车,然后嘱咐简叔先回去,晚上再过来接他。看着简叔驾车慢慢离开后,李寻安抱着装着野山参的盒子,敲了敲门。 “是谁呀?”门后传来了一阵清脆如铃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小跑。 “我,”李寻安应声回答道,“李寻安,我来看看先生。” 原本门后拉闩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紧接着是门闩一插到底的声音,“李寻安?是那个白月楼杯酒作诗赠新伶的李安王?不认识,安王爷,你找错人家了,我们这里只是小老百姓家,没有您的先生,你去别处问问吧。” 李寻安听着门里传来的挖苦,面色有些尴尬,本想让南风上前说一说情,回头恰好看见南风在捂着嘴偷笑,又面色无奈的张口:“那请问姑娘,这里有没有一位叫苏梨的姑娘。” “没有,你找她作甚,她与你不熟。” “姑娘有所不知,苏梨是我的小师妹,是一个非常美丽shan良可爱的女孩子,特别是小梨儿笑起来时的小梨涡,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快乐,如果姑娘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哼,当然啦,不用你说。”门后的苏梨,眨巴着清澈明亮的眼睛,捂着嘴偷偷笑着,不过想到这个送别的女孩诗的师兄,苏梨还是有些委屈,“不过,这里不认识什么去白月楼的李寻安。” 李寻安有些无奈,“我还带了小梨儿最爱吃冰糖葫芦,”企图用食物引诱开门的李寻安失败了,门后根本没有动静。 看到公子有些受挫的表情,南风拽了拽李寻安的衣角,偷偷用嘴型告诉李寻安“咳嗽”。 心领神会地李寻安,立马咳了起来,“咳咳,姑娘,既然小梨儿不在,今天天色不好,在下也不便打扰,咳咳咳咳,那…” 话还没说完,本来紧闭的大门被拉开,穿着米白上袄的苏梨探出身来,抬头看着李寻安,扑闪着的睫毛下是愧疚和关心,“你怎么又咳嗽了啊,不是都说好了嘛,没事吧?” “咳咳——,好了好了,只是今天风太大了,呛风了,你让我进屋,我就好了,”李寻安见门打开,连忙哄道,“小梨儿,你看,这是你最爱吃的勺记糖葫芦,快尝尝看。还有这个好东西,给你酿酒的。”李寻安拍了拍盒子。 苏梨有些狐疑地让过身,把李寻安和南风迎进来,然后接过两串糖葫芦,挽住南风胳膊,“喂,你那盒子放桌上就行。南风姐姐,他怎么又开始咳嗽了,是不是又偷喝酒了呀?南风姐姐,你也尝尝,让我爹知道了,肯定要骂他” 南风接过糖葫芦,看着李寻安的背影,笑了笑没有戳穿。 李寻安进门后便轻车熟路地来到后院,隔着走廊,就看到一袭青衫的先生照旧坐在空落落的梨树下独弈。 “苏先生,”李寻安先是站在棋盘前对着梨树和苏观棋分别执了弟子礼,然后恭敬地坐到了棋盘对面。 苏观棋下完一手黑棋,将白棋棋笥推到李寻安面前,“到你了。” 李寻安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眼前这位先生的习惯,以至于他也养成了习惯。手伸进棋笥里,拿起一粒白棋,落子。你来我往。稍远的地方,南风手里捧着红炉,有些焦急,但也没有主动上前。 可是,有人可不管。 苏梨将刚刚的野山参安置好,就来到后院,一眼就看见捧着红炉的南风,瞬间就了解了情况,她走到南风跟前,一把挽住南风的胳膊,像个小鹿一样,气呼呼地拉着南风往前走“南风姐,他们傻,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犯傻呢,搁这站着多冷呀”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 “你们俩什么情况?”苏梨气呼呼地站在两人旁边,将刚刚南风递过来的红炉塞进李寻安的怀里,“爹,你在这坐一上午了,怎么说你也不听,这下倒好,又来一个陪你的,你俩要是再不进屋,晚饭就别吃了。”苏梨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两个人,“咱们走,南风姐,别管他们了,”然后,走了两步,气不过的苏梨提着白裙又折回来,走上去踢了李寻安小腿一脚,然后才拉着南风走了。 “先生,我输了,”李寻安放下了手里的白棋,“谢谢先生指教。” “收拾收拾,进屋吧,”苏观棋将棋盘上的黑棋收回棋笥里,“这雪早来晚来,终究会来,”苏观棋抬头望了李寻安一眼,“你这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啊。” 李寻安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微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先生,柔和的面庞,看不出不惑年龄应有的痕迹,“先生放心,这些年已经好很多了,不管这雪什么时候来,学生我都有准备。这些年,也多亏先生的教导和帮助。” 苏观棋摆了摆手,“如此便好,无妨。”说着将最后一颗黑棋放进棋笥,站起身来,向屋里走去。 李寻安将棋笥盖好,想着先生刚刚的话,脸上有些莫名的意味,然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朝着梨树揖了一礼,搓了搓红炉转身也向屋里走去。 还没进屋,就听到苏梨在念叨:“爹,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不会罚李寻安了吧,他进屋跟我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去白月楼了,他身子骨弱,爹快让他进来啊…” 李寻安循着话音就走进屋来,苏梨求情求到一半,看着进来的李寻安,又看了看正在喝茶一言不发的爹,小脸瞬间通红,然后转身提着裙子就跑开了。 李寻安看着跑走的苏梨,又看了看眼前的正在低头喝茶的先生,“先生我去看看小梨儿”,说完便跟了过去。 “南风姐,我来吧,我来我来,在我家怎么能让你动手呢?”苏梨呼呼地跑进厨房,嚷着要做饭。南风看着小脸通红的苏梨,有些疑惑:“怎么啦?小梨儿,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冻着了?” “没事没事,就是刚刚跑的,”苏梨怎么可能将刚刚尴尬的场面说出口,她刚刚都快羞死了,都怪那个笨蛋,苏梨一边想着,一边剁着肉馅,嘴上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李寻安在厨房门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跟南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默默转身。 …… “开饭啦,你俩别干坐着啊,去洗手。”苏梨全然没有了刚刚脸红的样子,招呼着他爹和李寻安准备开饭。 等四个人都坐下开始动筷的时候,李寻安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抬头一看,是先生在看着自己。 “小梨儿啊,你说咱们这四个人干吃饭多没意思啊,你做了这一桌好菜,难道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吗?”李寻安夸赞道,“咱们是不是…” “停停停,你不会是想喝酒吧?”苏梨一脸狐疑地打断了李寻安的赞美,“想都别想,没有南山雪了,以后也不会有了。”苏梨果断道。 李寻安有些尴尬,瞥了一眼先生,“看我做什么,小梨儿说得对,你这身子,喝什么烈酒。”苏观棋夹了一筷子冬笋,有些责备地说道。苏梨听了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李寻安犹如遭受雷击。 “别想着喝酒了,多吃点菜吧,”说着,苏梨给李寻安夹了块狮子头。 南风看着怔住的公子和他碗里的狮子头,笑吟吟地对苏梨说:“梨儿妹妹说得对,烈酒的话公子是不能再喝了,不过喝点果酒应该还是可以的,这天这么冷,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李寻安反应过来,顺着南风的话:“你看,南风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喝点果酒吧,暖暖身子也好,可以吗先生?”说着,又看向了眼前的先生。 苏梨也看向了自己的爹,苏观棋放下了筷子,点了点头。看到南风姐姐和自己的爹都同意了,“那好吧,那就喝醉春风吧,算算日子应该可以试试了,你们等一下”,苏梨起身走向院子。“那我去拿杯盏,”南风也起身走向厨房。 待到两个姑娘都离开后,李寻安坐着给苏观棋作了一揖,“谢谢先生指教。”对面的苏先生则是闭目微微颔首。 “虽说是果酒,但你也少喝一点,听到了没?”苏梨一边给酒拆封,一边念叨,“还有爹,你也不能多喝。”拆开了瓶封,一股果香和着酒香弥散开来。 “小梨儿。你的酿酒技术越来越好了,”李寻安不禁夸道。“再怎么夸我,你也就只能喝两杯,多了可没有。”苏梨白了他一眼。 “小梨儿呀,你可知道,果酒可不是酒,”李寻安将一杯果酒一饮而下,唇齿留香,回味之间,突然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小梨儿,我如果证明了果酒其实不是酒,那我是不是就能多喝一点?” “你怎么刚喝就醉了?难道我拿错酒了?”苏梨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我自己酿的酒,还能不知道它是不是酒?” “那我要是证明了呢?”李寻安追问道。 “那我就允许你多喝两杯。”苏梨忿忿道。 “那你听好了哦,”李寻安举起手中第二杯酒,“小梨儿你说醉春风是酒,那南山雪是不是酒?” “当然是了,南山雪可是我酿的最烈的酒,整个南山郡最烈的酒,”苏梨有些自喜道。 “嗯,是的。那如小梨儿刚刚所言,如果醉春风是酒,南山雪也是酒,那是不是就可以说醉春风等于南山雪?”李寻安引诱道。 “那当然不能等于啊,一个是果酒,一个是烈酒,不一样的,”小梨儿全然不知陷阱。 “那就对了,既然你说醉春风不等于南山雪,那是不是就可以说醉春风不是酒?”李寻安肯定道。 “等等等等,不对!不对啊,你重说,重说,”小梨儿摆手道。 “你听啊,如果醉春风是酒,南山雪也是酒,那么醉春风是不是就等于南山雪,可是你刚刚说了,醉春风和南山雪是不一样的,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醉春风不是酒?”李寻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并且示意小梨儿可以再来一杯。 “这不对啊,”苏梨有些迷糊了,明明知道不对,可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她气呼呼的瞪了李寻安一眼,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转头看向自斟自饮的亲爹爹,“让你平时好好读书,你不听,”苏观棋摇摇头,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爹,你还笑话我,你女儿被人欺负了,你还在喝酒。”说着就想去拿自己爹的酒壶,可奈何知女莫若父,苏观棋早就防着了,没能得逞的苏梨,将目光转向笑吟吟的南风,南风也朝她摇了摇头。 “小梨儿,再来一杯,”李寻安将酒杯递了过来,“可明白了?” “不明白,”苏梨将酒杯斟满,“这是最后一杯,喝完没有了。”说完,面无表情的收起了酒壶。 “不是说好多喝一点吗?”李寻安一看只有一杯了,追问道。 “两杯还不够一点吗?”苏梨夹了一块萝卜,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我这里两杯就是一点,你要是不爱喝,就别喝了。” 李寻安看着一旁捂嘴笑的南风,以及对面怡然自得的先生,突然发现,其实多吃点菜挺好的,菜的味道真不错。 …… 简叔在酉时过半的时候,驾车来了。 李寻安看着眼前无处可以落子的棋盘,将手中的捻着的白棋放回了棋笥,“先生,我输了。” 苏观棋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李寻安,然后从白棋棋笥里拿出两粒白棋置于棋盘上,白棋局势瞬间盘活,李寻安有些莫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棋有棋的规矩,无法连续落两子,但是,你只要知道连落两子可以逆转局势,那便行了,”苏观棋指了指棋盘,起身走出书房。 李寻安看着眼前的棋盘,心里想着先生刚刚的那番话,半柱香之后,伸手从黑棋棋笥里拿出一颗黑棋落下,然后,李寻安起身,拍了拍坐皱了的衣角,揣起红炉也走出了书房。 “公子,简叔到了。”南风走进来说道。 “嗯,准备回家吧。”李寻安起身,“小梨儿,先生既然休息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快走吧,别烦我,”苏梨摆了摆手,嫌弃道,“别打扰我看书。” 李寻安看着眼前捧书而读的可爱少女,笑着摇了摇头,“小梨儿,真没有南山雪了啊?简叔今天还在念叨,让我跟你讨要几壶,真的是简叔哦。” “没有了,没有了,快走快走,”苏梨转过身,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啊,记得关好门。”李寻安穿上南风递来的外袍,走出了屋子。 “公子,”简叔跳下车, “简叔,辛苦您了,不过…”李寻安刚想说没有酒了,后面便传来了苏梨的声音。 “等等,李寻安你等一下,”苏梨抱着两个精致的小酒坛跑了出来。李寻安回身迎了迎,接过两个酒坛,看着苏梨脸上淡淡的红晕,有些疑惑“这是?” “哼,不跟你计较了。”苏梨抚了抚胸口,匀了口气,“左边这一坛是南山雪,右边这坛是醉春风,”苏梨探出身子,“简叔,这坛南山雪你记得给侯伯分一半,这是最后一坛了。” “好的,”简叔咧着个嘴,“那我代老侯那家伙,谢谢小梨儿啦。” 苏梨笑嘻嘻地缩回身子,“这一坛醉春风是给东篱姐姐和南风姐姐的,你可不许偷喝,偷喝那也只能喝一点,听到没?”苏梨威胁地挥了挥小拳头,“南风姐,看住他哦。” “好的好的,知道了,”李寻安示意了一下屋子,“快回去吧,别冻到了。” “嗯嗯,哎~哎~下雪啦下雪啦,李寻安你快看,下雪啦,”刚走两步的苏梨,看着眼前簌簌而下的雪花,又跑回来拉着李寻安的胳膊高兴地又蹦又跳。 李寻安看着阴沉天空下少女扬起的白色裙花,突然笑了起来,“你傻笑什么?”苏梨戳了戳李寻安的脸。 这早来的初雪,其实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