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在华汉仅待了一天，杨志达又急匆匆地回到了上海。这次回上海是带着沈爽一起来的。因为沈爽也有一些时间没有回上海看父母了，这次趁杨志达回来，沈爽请了两天假，再利用周末，就和杨志达一起回了上海。
杨志达的飞机在上海一落地，姚俭恭教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姚先生问杨志达到了上海没有。要是到了上海就马上来实验室加班。因为答辩的PPT还没有做完，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他们只有今天晚上这点时间了。
杨志达把沈爽送回家，跟沈爸爸沈妈妈打个招呼，连晚饭都没有来得急吃，就往姚先生实验室赶。由于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堵得厉害，杨志达七点半钟才赶到姚先生的实验室。
看到杨志达到了，姚先生说，请原谅我一直在催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整理几个运行数据资料、产品质量和效益资料。整理好后，送一份给我，你自己再熟悉这些资料。明天答辩我作主题汇报，你主要准备回答专家提问。我现在去盯PPT。
杨志达说，好的。
姚先生还告诉杨志达说，据学校在科技部驻勤的人员说，我们这个组明天答辩的就两个成果，一个是我们这个，还有一个是华汉大学胡亚兵主持完成的成果，入围指标是二选一。胡亚兵是华汉大学副校长，在圈子里熟人多。驻勤人员还说，胡亚兵最近经常到科技部一些司局走动。提醒我们要认真对待，做好充分准备。
杨志达心想，怎么总是和胡副校长撞上。他对姚先生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忙吧。
时间来到了差不多晚上八点半钟，杨志达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他本能地抬头四处望望。突然，他发现沈爽正在朝他走来，手里还提着饭盒。他以为是幻觉，揉揉眼睛再看，真的是沈爽。他眼里放出光芒，起身向沈爽快步走过去。他接过沈爽的饭盒，边往回走边说，你真是及时雨，我正在想要到哪里去弄点吃的。
沈爽笑着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可不能想坏事啊，当心我把你肚子搅痛。然后又说，你快吃吧，这两天你一直没怎么吃好饭。
杨志达一边吃饭一边告诉沈爽，他今天晚上可能会加班到很晚。因为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答辩，姚先生要他负责回答专家的提问。他还说，这次又很不巧，成果的竞争对手是华汉大学的胡亚兵副校长。
沈爽说，你跟他是上辈子结了什么仇呀，怎么总是碰到他？
杨志达轻松地说，我们上辈子不是结了仇，而是结了缘。这也许是上苍安排来磨练我的对手。没有关系，我们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随人家怎么活动。“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沈爽说，人家有职有权，有人缘有影响，你哪是他的对手。你惹不起躲得起。以后要离这种人远点。
杨志达说，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搞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你早点回去吧。
沈爽睁大眼睛假装生气说，咦，你是肚子饿了盼着我来，吃饱了饭就赶我回家，卸磨杀驴呀。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杨志达也开玩笑说，我这个老驴要上架拉磨了，你在这里影响了老驴转圈。
沈爽收拾饭盒离开工作室，杨志达将沈爽送到马路边的的士车上。沈爽叫杨志达早点回家休息，杨志达叫沈爽路上注意安全。
31
申报国家奖成果答辩会在市科技局10楼会议室举行。采用网上视频会议形式。姚先生团队的答辩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开始，显然他们是第二个答辩。上午九点，杨志达就来到了科技局10楼候场。他想利用进场之前的时间将有关资料和数据在脑子里过一遍。
答辩时间到了。参加答辩的团队允许三人进场，就是该成果排名的前三名，即姚先生，杨志达和姚先生团队中的一位副教授。参加答辩的九位专家也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中露面了，他们一字儿排开坐在大会议桌边上。座签显示中间那位头发全白的人是专家组组长。他们大部分杨志达都不认识。其中有两人杨志达在学术会上远远见过，还有三人杨志达知道名字，但是都没有打过交道。
答辩的第一项由姚先生作成果简介，规定时间25分钟。姚先生作了精心准备，讲得很精彩，而且时间也卡得很准。
然后就是提问和交流时间。九位专家都分别提了问，三位答辩人都一一作答，这其中杨志达回答得最多，特别是对核心问题和实验讲得最全面。
提问和交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答辩过程似乎就要结束了。这时，一位年纪较轻的专家突然说，最后我还有一个小问题想问一下成果第二完成人杨志达博士。据我所知，你已经入职华汉大学三年了，而且三年来一直在此领域申请国家科研项目，但是连续三年没有成功。另外，据我所知国家在此领域资助支持的研究项目也很少。请你回答一下你申请不成功的原因以及国家为什么立项研究少的原因。是你的研究选题意义不够重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这位专家提问时，其他专家都看着他。他提问完了后，专家们又看着杨志达。这时白头发的专家组长说，请杨志达博士简要回答这个问题。
杨志达知道这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问题，这个问题又直戳他的痛处。他没有怎么考虑就接上说，首先我要纠正这位专家的一个错误，我是连续两年而不是连续三年申请不成功。因为我虽然入职华汉大学已经有三个年头，但是在时间上只有两次申请国家基金的机会。至于为什么不成功。我想过这个问题上百遍了。我认为主要原因是在这个领域，特别是在一些细分的专门领域，我们的基础太弱了，我们严重缺乏相关的人才。以致很少有人能提出深刻的值得研究的科学问题，即使有人提出了问题，也少有人能理解和附和。这就是为什么国家基金每年在这方面资助立项很少的原因，也是我个人为什么没有获批国家基金项目的主要原因。另外，我个人资历太浅，水平有限，对问题描述方式不当，没有打动有关领导和专家，也是我没有获批国家基金项目原因之一。最后我还要指出，目前国家在这个领域基础太弱，以及我个人资历和能力不够，跟这个领域之于我们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是没有任何联系的。我们的领导，我们的专家一定要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尽早组织开展这方面的系统深入的研究。因为这个领域是未来信息和通讯产业的支柱，我们要把未来和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要把饭碗端在自己的手上。我的回答完毕。
杨志达讲完后，大家都像是凝固在那里一样，没有人追问问题，也没有人发表见解。最后，专家组长说，好吧。今天答辩就到这里。组长的话音刚落，会议视频随即关闭。
杨志达他们三人默默地走出会议室，三人中没有人说话。
走出市科技局大楼后，姚先生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今天下午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这时杨志达说，非常对不起二位先生！也对不起我们的课题组成员！我可能会把事情搞砸。我现在非常后悔当时怎么不能冷静下来。
副教授说，我认为这是人家设计的诡计问题，目的就是使我们掉进陷进，说出对成果不利的结论来。
杨志达说，可是我就掉进人家的陷阱了。被他激怒了，在专家面前说出了傲慢的话。
姚先生说，你今天说得好！展现了我们的担当和性格。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我们评不上奖，那这个奖不要也罢。大家先回吧。杨志达也要好好陪陪沈爽。
杨志达打车直接去沈爽家。家里人正在等着他回来吃饭。沈爽借口有事出了家门，其实是来到小区门口等候杨志达。杨志达的的士一停沈爽就看见了，马上迎了上来。杨志达下车后，情绪有些低落，沈爽猜想可能是答辩过程不顺利。沈爽说，答辩完成啦，祝贺你又做了一件大事。
杨志达平静地说，工作是完成了，但结果却很玄。
沈爽说，事情完成了也就过去了，你为这件事从昨天一直不停顿地忙到今天，你为这个成果甚至忙了5、6年了。俗话说，尽人力，听天命。现在不要想它，静静地等待天意吧。
杨志达说，专家中有人很卑鄙，对我提陷阱问题，引诱我上当，我可能真的上当了。
听到这话，沈爽也吃了一惊，想不到有人真的下作到没有底线了。沈爽说，你不是说“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吗，怎么现在又不自信了呢？我相信你无论有没有人诱惑，你说的都是正直的大实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不想这些事了，赶快回家吃饭吧。
从这以后，在姚先生的团队中再也没有人提报奖这件事。姚先生和杨志达都把精力放在目前承担的腾达公司的攻关项目上。这个项目虽然说是企业委托的横向项目，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国家主导的项目。某些发达国家为了封锁中国，已经限制最新一代超细精密加工设备出口中国。为了突破外国封锁，国家决定在上一代技术基础上，自主创新，研发出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中国超细产品加工设备和工艺，生产出目前广泛使用的2级超细产品。由科技部和工信部联合成立了攻关小组。组长由科技部秘书长钱国度担任，下设4个科研组，均由高校、科研院所和企业的专家组成。姚俭恭教授被聘为其中一个科研组的负责人。杨志达受姚先生推荐，既是姚先生助手，又作为华汉大学的专家参加了姚先生的科研组。姚先生为外单位的攻关组成员在自己的实验楼里都安排了办公室。
距离科研成果报奖答辩过去了个把月的时间，一天，姚先生来到杨志达的办公室。看到姚先生的到来，杨志达立即起身迎候，因为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姚先生很少到下属的办公室，平时有事不是姚先生自己就是秘书打电话，叫别人去他的办公室。
姚先生坐下后，杨志达泡上一杯茶递上，一边说，先生找我就打电话叫我去您那里嘛。
姚先生笑着说，好消息，好消息。刚才学校科技处的人告诉我，据学校在科技部驻勤的人说，我们的成果报奖通过了，我们成功了！可能马上就公示。
听到这个消息，杨志达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近个把月来，他一直都处在自责和内疚之中。他知道，做出一项科研成果是多么的不容易，一个成果要获奖那就更难了。抛开成果要有高水平、要有重大作用不说，就是申报材料的准备就使很多人望而却步。他很害怕由于他的率性而使大家的努力功亏一篑。他对姚先生说，成果中您的功劳最大，但成果对我们这些人作用又最大。为了帮助年轻人，您付出了很多，您辛苦了！
对于杨志达这样真诚的语言，姚先生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突然像一个青年人一样说，我愿意。
今天姚先生的谈兴很浓，从东方大学的研究谈到华汉大学的研究，又从大学的研究谈到腾达公司的攻关，对这些研究的每一个项目，以及每一个项目将产生什么成果，他都描绘的真真切切。这是他心中的一个梦想，也是他心中的一幅蓝图。他今天把它告诉杨志达，也是希望杨志达能早日扛起大梁，接上班以后按照这个路线图走下去。
这时杨志达的电话响了。姚先生好像也意识到今天说的太多了，就说，我走了。
32
杨志达将姚先生送出门。马上拿起手机接电话。
电话是于副院长打来的。于副院长首先祝贺杨志达参与的成果获得了国家大奖。其次是要杨志达近期回华汉大学参加“培英”人才计划评审答辩。另外，关于职称的事也要他回来商量一下。
第二天杨志达乘早班飞机回到了华汉。当天下午就来到了机电学院找于副院长。他刚进机电大楼，在大厅里见到了学院科研秘书小李。见到杨志达，小李热情的对杨志达说，杨博士，恭喜你呀，获得了一个国家大奖！
杨志达说，你的消息真灵通啊。谢谢！
小李说，现在网上已经公示了。不过我可不是现在在网上看到的。我是在学校办公楼碰巧听说的。
杨志达好奇地问，是吗？在办公楼还有人议论了？
于是，小李神秘地将杨志达拉到一边，轻声说，我昨天正好在学校科技处办事，经过曹处长办公室时，看见胡副校长正在大声地批评曹处长。胡副校长说科技处断送了今年学校的国家科研成果奖，还说科技处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我到别处打听，才知道今年学校只有一个牵头的报奖成果进入答辩，但是最后评审没有通过。而且这个成果的负责人就是胡副校长，还有更加凑巧的是，那个打败这个成果的正是你参与申报的成果，而且也有华汉大学的参与。
小李最后还问杨志达，你不知道这些吗？
杨志达回答说，我只知道我参与的成果通过了，不知道华汉大学其他成果的情况。
小李做了一个鬼脸说，你可要谦虚谨慎哦。就离开了。
杨志达来到于副院长的办公室。于副院长给杨志达倒上一杯茶，两人就开始聊起来了。他们先聊到了杨志达参与获得的科技奖。于副院长夸奖杨志达干得不错，给学校和学院争了荣誉。
杨志达说，听说学校这边有些反应。
于副院长问道，你听到了什么吗？
杨志达说，听说有人认为打败学校牵头成果的，是我参与的东方大学牵头的成果，我担心我可能又要得罪一些人。
于副院长说，国家每年评奖的数量都差不多，获奖成果分量也差不多。所谓评审就是专家挑出达到要求的成果，不存在谁打败谁。其实，有些成果是有明显不足的，就不应该申报。申报人其实心知肚明。
杨志达说，还听说科技处挨了胡副校长的批评，我以后真不好意思面对科技处的领导，科技处是我业务的主管部门。
于副院长“唉”了一声，说，今年学校牵头的国家奖剃了光头，科技处难辞其咎，领导批评科技处也是对的。我们的科研风气是该整顿了，学校要想办法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导到踏实做事上来。投机取巧只能产生短期效应，而且败坏整个科研风气，早晚要出大问题。这件事不仅是科技处的责任，上面的作风和关注点也要作调整。另外，这事与你无关，无论是你上次对学校科研的建议，还是这次你参与的成果获奖，你都没有做错什么，相反是在为学校作贡献。
杨志达觉得于副院长说得很有道理，自己从中也得到了一些安慰。
接下来，于副院长告诉杨志达，他破格申请“培英”人才的事，学校同意了他的申请资格。经学校进行初审，最后确定了30个候选人，其中机电学院有2人入围。下一步就是要从这30个人中评出8-10人作为“培英”人才。评审要答辩。答辩通知已经挂在网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杨志达比较平静。学校同意他破格申请当然是好事，但是后面还有严格的答辩评审过程。杨志达现在对答辩有恐惧心理。另外，他还不太了解当下人才头衔的重要性，在他心里并没有将长江学者等头衔看得有多重要，他认为头衔不就是一个符号，重要的是能做出成果来。
于副院长又说，今天叫你来还想告诉你，我们院的罗院士是这次评审专家组组长。昨天我已经跟罗院士说了，告诉他我们学院有你和另外一名年轻老师参加答辩。你要是方便的话，最好去见一下罗院士，加深他对你的印象。
杨志达对于要单独去找院士，心里非常忐忑，说，我来学院三年了，还没有单独向罗院士汇报过。我估计罗院士都不知道我是谁。
于副院长说，罗院士对你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因为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有关你的事情。可能就是名字和人不一定对得上。
看到杨志达这个态度，于副院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感觉。那时的他对很多荣誉和奖励都不重视，一个原因是出于礼让，那时强调“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有些该他得的荣誉他都让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争取荣誉和奖励很费事，要总结，要填表，要发言，要评比，等等。他不喜欢做这些事，而且要多花很多时间，他更愿意用这些时间去多做实事。后来他发现，在工作和生活中缺少荣誉和奖励，会缺少很多条件和机会，比如晋升啦，晋级啦，调整待遇啦，获得项目啦，等等，甚至在退休后的社保待遇上都会减少。他还发现，有些获得很多荣誉的人，可以利用他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为社会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但是，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所以他就成了今天的于副院长。但是于副院长并不后悔，因为他始终遵循着自己内心的准则，他掌握了许多实用技能，完成了很多实用成果。他自己没有觉得吃了什么亏。可有人却说他本应该活跃在更高的一个层次上。
停了一下，于副院长又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对有些事情体会可能不深。比如说一个人获得荣誉和头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一般的人可能将它看作是自己的荣耀，是自己的事。但是有抱负的人就会将它当成是自己贡献社会的条件和责任。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重视这次申报工作。你的业绩是不错的，重要的是要做好准备，要很好地表达出来，才能打动专家。
杨志达陷入了思考，确实他以前没有想过把荣誉和头衔当做社会责任。现在经于副院长一提醒，他不仅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而且还认为原本应该要这样做。他对于副院长说，感谢于院长的开导！我一定用心准备。上次申报材料就是您帮我润色的。我再好好领会，把它讲好。
于副院长说，我其实没做什么改动。相信自己，你行的。
最后，于副院长谈起了杨志达晋升副教授资格的事情。因为杨志达承担的国家重点专项子项目，总牵头单位不是华汉大学，这有可能不被认可。
为这事，于副院长先找了学校职称办，职称办负责人说，学校文件上没有明确规定国家级项目的牵头单位，应该是可以的。但是要有领导点头或拍板。
于副院长又来找主管人事和职称工作的常务副校长，为了使常务副校长有一个先入的印象，于副院长说，如果从人才的培养和锻炼的角度看，杨志达主持了这个重点专项的子项目的申报和研究工作，应该算是主持了国家级项目的研究。
常务副校长说，这件事涉及学校科技管理和业务问题。他要先跟主管科研的胡亚兵副校长沟通一下。
为此，于副院长又找到胡副校长。对于副院长的到来，胡副校长猜到十有八九是为杨志达的事情。还没等于副院长把杨志达的情况介绍完，胡副校长就表明了态度。他说，如果每位新进人员都像这样去找关系，在外单位挂一个子项目负责人，那华汉大学的科研项目从哪里来？科研经费从哪里来？科研成果又从哪里来？本来于副院长还想再说一点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听到胡副校长这样讲，他把话咽了回去，而是说了几句闲话就离开了。
最后于副院长又回到了学校职称办，他想了解杨志达破格晋升的可能性。职称办答复是，一般破格只破年限。如果某人在某一方面业绩特别突出，这将是一事一议的特事特办。
于副院长粗略地将他找人的经过，以及有关人员的基本看法告诉了杨志达。于副院长对杨志达说，虽然今年职称晋升对你来说有难度，我建议你还是申请吧。我们边走边看，只是心理上要做好两手准备。无论如何，今年报了，在领导和专家那里混个脸熟，使他们开始了解你，对你以后申报有好处。
从于副院长那里出来后，杨志达心情有些低落。他也不想去找罗院士了，径自乘电梯来到六楼自己的工作室。他知道晋升上副教授职称对他有多么重要，因为那是他能留在华汉大学的条件。目前对他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要有多大的科研业绩，而是要有能评得上副教授的业绩。现在，要评得上副教授只需要两个关键业绩，一是3篇高水平论文，二是主持1个国家级项目。其他业绩再大也不能解决关键问题。现在他所缺的关键业绩就是主持1个国家级项目。
最普通的国家级项目就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现在杨志达最多还有两次申请的机会。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分面上项目和专门项目。面上项目申请带有很大的偶然性。杨志达对于面上项目的申请也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认为一个面上项目不足以支持他所设计的有关超细产品内容的研究。专项项目申请又有特别的条件限制，有些项目，如重大项目，对于一个还没有主持过面上项目的他来说，要申请成功几乎不可能；有些他参与的项目，像在姚先生那里承担的项目，学校又不认可。
一个科研业绩超过很多副教授的人，正在为晋升副教授伤透了脑筋。
33
三天后，“培英”人才评审开始了。这次的专家阵容强大，一共有20人。罗院士是专家组长，成员主要是长江、杰青或千人学者，还有机关主要部处的负责人。人事处、教务处、科技处、学科处、研究生院、组织部的主要负责人也是专家。
评审开始之前召开了专家组会议，常务副校长在会上讲了话，他主要强调这次评审工作的重要性和对专家的纪律要求。接着人事处长介绍评审方法和候选人产生的过程。候选人中，只有杨志达是破格入围的，人事处长说杨志达入围过程是经机电学院书面推荐，学校人才办公室审查，校人才工作领导小组批准的。评审过程和以前一样，还是候选人介绍情况，专家提问，专家投票。 专家会议结束后，常务副校长就离开了。 罗院士接下来主持评审会议。候选人按抽签顺序进入答辩现场。当杨志达答辩时，罗院士比较详细地询问了杨志达与上海东方大学合作主持的国家重点专项的子项目情况，以及刚刚获得的科研奖励情况，也顺便问了杨志达正在进行的攻关项目的进展情况。由于这些项目都具有不同程度的保密要求，杨志达都按保密规定一一作了回答。 本来设定会期是一天，后来由于专家对有些问题很感兴趣，提问占了一些时间，会议不得不拖到晚上。最后经过投票，由得票从高到低产生了10位候任“培英”人才。机电学院的两位参评人都进入了前10名。 人事处将评审结果报送给常务副校长。常务副校长认可后再进入学校办公室走审阅程序，最后经书记校长圈阅后，第二天下午公示了结果。 在公示期间，人事处和学校纪委陆续收到一些投诉信。其中有一封投诉信是关于杨志达的。这封信一共举报了三个问题。一是举报杨志达不符合申报“培英”人才的基本条件，是通过关系加进来的；二是举报杨志达的主要业绩不是以华汉大学为第一单位，并列举了国家重点专项，国家科技奖和国家重点攻关项目等实例；三是举报罗院士在杨志达答辩过程中有意引导杨志达宣扬自己的成绩，以不公正的方式帮助杨志达达到目的。还说，如果学校不公正地处理这件事，将保留进一步向上级部门和有关媒体举报的权利。 第二天，校纪委收到了教育部纪检组转来的同样内容的举报邮件。 校纪委马上介入调查。派人调阅了所有这次人才评审的相关文件，约谈了大部分当日在场专家和部分参评人员，核对了杨志达的业绩材料。并由纪委和人事处各抽一人一起访谈了罗院士。最后得出结论是：举报材料虽然有一些事实基础，但对评审过程中的违规举报严重与事实不符。这次评审虽然在确定杨志达为参评人时采用了破格方式，但过程上是按照程序进行的。并建议保持评审结果。 校纪委书记和常务副校长一起来到谢校长办公室，向校长汇报调查结果和处理建议。听完汇报后，谢校长说，我昨天接到了教育部人事司司长的电话，他告诉我人事司和一些副部长都收到了举报信，提醒我们要妥善处理。我希望你们谨慎行事，不要再引起波动。前不久，学校接连死了两名学生，特别是那个跳楼的研究生写的那封公开信，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学校名声受损，上级也感到被动。目前，教育部正在做明年部属高校经费预算方案，我们提出的两个新增项目共计4亿元的预算有望通过，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教育部添乱，既影响安定团结局面，又妨碍我们的发展。你们要慎重对待这件事。 其实，谢校长要他们慎重对待这件事，刚刚只说出了部分原因，那些原因是可以在校领导层面交流的。还有一个原因他不便说，但是学校上下都在传，对他来说又是更重要的，就是高层在考虑教育部一名副部长的新老交替，谢校长和上海东方大学的万校长是两位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谢校长工作一直很勤勉，尤其科研做得很出色，担任校长后获得了2项国家级科技奖，其中一项还填补了两项国家空白。谢校长平时对人都客客气气，显得既平易近人又温和可亲。但是只有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才知道谢校长其实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也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目前，谢校长年龄也处在这个职位最佳年龄。接手华汉大学校长已经四年了，学校各方面工作都进展得不错，虽然前两年学校科研管理出了一些状况，但是胡亚兵副校长已经承担了全部责任。据说，胡副校长为此还被取消了晋升为另一所大学校长的资格。这次，谢校长非常珍惜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希望好事被任何意外干扰。 正在常务副校长和纪委书记互相对视时，这时罗院士突然来到了谢校长的办公室。当看到常务副校长和纪委书记也在校长办公室时，罗院士说，我今天要向校长反映情况，正好与你们二位也有关系，请你们也一起听一听。 罗院士是谢校长的前任，担任校长有十年之久。罗院士思维敏捷，雷厉风行，办事果断。在他任校长期间实现了四校融合，为学校的发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础。曾有人说，华汉大学现在的发展，功劳应该归功于前任校长打的基础。 看到罗院士进来，谢校长急忙起身迎接，请罗院士先坐下，然后亲自泡茶。并满脸堆笑地双手将茶杯放到罗院士面前。 罗院士说，听说有人在告我的黑状。你们也开展了调查，查到什么问题没有？ 纪委书记忙说，罗院士在主持答辩会过程中，一直秉持公正公平的原则，没有任何问题。 罗院士说，我和杨志达虽说是一个学院的，但他是新进的青年人，他和我一直没有接触，我还是在那天答辩会上才将他与名字对上号的。他的主要业绩我也是那天通过答辩才有所了解的，怎么我就用不公正的方式帮他宣扬成果了？我敢负责任地讲，杨志达的业绩在这批候选人当中是位于前列的。 常务副校长说，罗院士不要生气。匿名诬告者可能就是个别竞争失败的人，想挑一点事，把水搅浑，以便从中获得一些机会，达到浑水摸鱼的目的。或者就是自己失败了就想整一点事，要人不舒服，或者羞辱一下别人。这些人的心态是我不舒服了就要你也不舒服。您不必跟这些人生气。 罗院士说，他不舒服了就要诬陷别人，真是岂有此理。华汉大学一直有一股歪风，就是有人动不动就吿诬状。贴一张邮票，点一下鼠标，搞得谣言漫天飞，把人弄得灰溜溜。当年我就警告了几个人，看来现在又死灰复燃。 罗院士越说越气愤。停了一下接着说，这次事件我要你们调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同时也要让造谣的人付出代价。你们还要采取有力的手段遏制这股歪风，不能让它滋生蔓延。这股歪风不仅扼杀了学校的正气，而且毒化了育人的环境。否则我要到教育部去讨一个说法，我们培养高级人才的地方，应该树立什么样的风气？ 谢校长知道罗院士说的很多是气话，他绝不会到教育部去讨说法。但是罗院士又嫉恶如仇，对于歪风邪气从不放任迁就。谢校长对罗院士说，罗院士，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坚决刹住这股歪风，对造谣诬陷的人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还学校一个风清气正的育人环境。 罗院士起身要走，又回过头来对他们说，我等你们的消息。说完，愤愤地走了。 罗院士走后，常务副校长说，喜欢告状的人往往是业务不行的人，告刁状的人就是道德破落户，就像一粒老鼠屎。这些人和这种事还有传染性，会逐步侵蚀我们的队伍。我们这次可以用处理一件这样的事情为案例，来教育大家。 谢校长说，这种事情取证难，是非标准很难把握，查起来很费精力。等机会吧。 纪委书记问谢校长，那下一步怎么办？ 谢校长说，先按调查的意见公布结果吧。然后又对常务副校长说，你亲自给每一个有落选人员学院的院长打电话，要他们一定做好落选人员工作。学校的问题在学校内解决，不要动不动就向上反映。出了问题学院领导要负责任。另外，你还要抽个时间向罗院士汇报一下，表明我们的态度和处理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