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前方那个男人双眼放着光,警惕,不安,无奈,时不时抽抽鼻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左手摸着刀刃,发出呲哩呲哩的细小响声。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敢小心翼翼凑近洞口,从透过光线的小缝隙朝外面看,月光下的峡谷幽静空远,仿佛洒下一片白霜,几只黑影颠着碎步来来回回几趟,停在洞口仔细嗅着,口中发出凶恶的呜咽之声。甚至看得见从齿缝间滴落的涎水。
猛然间一声狼嗥,打破了此方天地的寂静。
楚妤不敢说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平稳,不发出大的声音。
虽然这一切都是徒劳。
然而相比洞外,洞内安静得出奇,两个人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李敢紧紧握住大刀,死守着杂枝交错的洞口。
无数细碎的脚步声从洞外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野兽踏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牵动着李敢心弦,他不敢确定外面到底有多少只狼。
群狼盘旋了许久,找不到能杀入洞中的方法,洞外不住传来呜咽声,几只略微瘦小的野兽开始想方设法从旁侧里交错的枝杈中间尝试往洞里面钻。
李敢心中发了狠,眼前这些野兽可不比山上那群尼姑,哪怕自己现在掏出一方传国玉玺来也镇不住这些东西。
瞅准了方向,猛然一刀刺出去,才钻进来半个身躯的那条狼被捅穿了前颅,哼唧呜咽一声没了动静。
血腥味扩散开来,洞外那群野兽疯狂起来,更多地扑了上来,咬,抓,刨,所有手段自己不曾见过的手段,都在它们身上得到了神奇的施展,仿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群狼咬住树杈,开始往外面拽被自己插入山洞中的树干。
不过终究是畜生,一切无济于事。
然而,有几只野狼,已经开始用爪子刨树干下面的土壤,李敢发现的时候,树干末端已经有渐渐掉下去的样子,洞口上方出现了一个容得下一只狼钻进钻出的空隙,猛然间,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只身材不小的野兽。
张嘴之时,仿佛已在眼前,一阵腥臭难闻的热气扑面而来。
李敢瞅准机会,一刀插入那只野兽嘴巴之中,甚至来不及呜咽,探进头的这只狼已经暴毙。
眼看有机会冲入洞中,那群野兽疯了,轮流挤在前面,刨着地下松软的泥土,时间过去很久,洞口上方空隙越来越大,两三只狼探进头颅,李敢双手执刀,温热的兽血溅在脸上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洞口处,狼群开始往两侧刨,有几只从旁侧里的缝隙也探进了头颅,忽然身前树干一动,本来堆叠在一起的树干塌下去一部分,堵住了旁侧里的孔隙,然而上方的孔隙更大了,那些野兽疯狂地从洞外跃到孔隙处,一只接着一只往里面扑,李敢也疯了,两只手握着刀柄,挥动着那把收割生命的刀,疯狂地朝扑进来的狼群狂砍,半晌撕开衣服,用碎布将自己手和刀捆在一起,拼尽了全身力气杀向那些野兽。
堵住洞口的那几棵树干底下已经被狼群掏空,无数野兽踩踏之下,那几根树干完全崩塌,洞口豁出一个巨大的口子,狼群像是洪水一般朝洞内不住地涌。
李敢彻底疯了,几乎半裸着身子跳在树干之上,与那些狼惨烈地拼杀在一起。
身后洞内,楚妤惊恐地看着那个发了疯的男人,瞳孔里映出他的身影,像是一只比此间野兽更加凶狠的野兽,每一刀砍下去,都掀起另一只野兽的身影。
比得就是谁先怕!
身边的野兽尸体已经将自己双腿四周填满,压住自己不能移动一分,几乎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双臂之上,每挥出一刀,都带着自己想活命的意志和上半身扭转的惯性。
忽然,夜空里传来一声极其低沉的呜咽,那一大片狼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李敢喘着大气,如一尊杀神立在洞口,半晌,忽然眼前一黑,身体软软栽倒在身边狼尸之上。
太阳照进了山洞。
李敢只觉得脸上有些热,睁开眼,醒目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痛。
浑身酸软,抬手之时,方才发现手上捆着一柄大刀。
光是解开那刀就费了不少力气。
脑袋有点晕,努力睁开眼,摇摇晃晃扶着洞壁走进洞中。
那姑娘翻着白眼看了他一眼,脸上似有泪痕。
李敢收起她脚下天雷震,松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一句话没说往洞外走。
脚下有些软,走路好像还不太稳。
走走停停也没走多远。
身后姑娘大叫:“喂,照你这样子,明天也走不出去”
李敢没好气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管我?”
跌跌撞撞踏上来时的路。
身后姑娘始终离自己只有数丈,不远不近,警惕地看着两边丛林。
上半身只是简单挂着几片破布的李敢,索性将那些破布撕下来,裸着胸膛蹲在溪水边,将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喝了几口水,力气似乎恢复了几分。
朝身后同样蹲在水边梳洗的女子大叫:“我的大公主,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救我了一命,我救了你一命,扯平了”
楚妤翻个白眼,不说话。
李敢嗤笑一声:“嘁,现在的姑娘毛病真多”
将浸湿的碎布搭在肩上,眯眼望一眼太阳,指着前面道:“往前是南,出了五道岭有江北兴安府衙,你去找他们要一匹快马,或者以你公主的身份,叫他们送你回左淮王府,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纠缠着我不放”
将腰间的木盒捆扎实了,抬步继续往前面走。
楚妤呛声道:“我是怕你死了,亏了给爹爹的寿礼”
李敢冷哼一声不说话。
猜也是这样。
不过不可能让你把盒子带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心里想着,索性不去管身后那个姑娘,一脚虚一脚实走在前面。
临近傍晚,终于看见了刻有五道岭的石碑。
李敢瘫坐在地,靠着那石碑脱下鞋来,使劲儿往地上摔了摔,重新穿上,朗声道:“你放心吧,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也还看不上你这盒子里的东西,咱俩就此别过,希望日后不见为好”
朝楚妤一拱手,道一声:“姑娘保重”,迈步踏上眼前岔道。
楚妤小声道:“谁稀罕跟着你”
转身踏上另一条岔道。
李敢思来想去,那姑娘是山河公主,又有薛克勤那个贱人,若是出个好歹,怕是对自己那个便宜爹不利,左淮王不好说,右淮王薛礼可是有谋反之心已久,若是这丫头死了,怕是薛礼会拉着左淮王楚禄寒造反,到时候可不好办。
朝那姑娘大叫:“喂,小心绿豆芝麻眼儿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