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李山来了。”
李继武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握着刀柄的右手青筋暴起。
李继业听到这话,心脏突然毫无征兆的大跳了几下。看着继武身后灰头土脸的汉子,他连忙迎了上去。
李山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同时也是李家护卫的头,负责整个李家庄的安全工作。按照惯例,没发生什么大事,他是不会离开李家庄的。
“李山,咋咧?”
他边走边问,却见那灰头土脸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紧紧的挨着地面,声音中带着哭腔。
“大少爷,是我没用,老爷让官府给带走了!”
李继业停住脚步,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吐气。
“怎么回事?你起来,仔细说说。”过了半晌,他涩声问道。 “今早,县太爷丁弘誉带了三百官兵围了李家庄,用涌珠炮抵近轰开了寨门,说大少爷您私通流贼,豢养刀客,要缉拿老爷回县大牢。 我本想带着弟兄们护送老爷从密道走,可老爷舍不得弟兄受损,跟着丁弘誉走了。 老爷说他先会稳住丁弘誉,等你回来再做打算。官兵只拿他,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让你不要乱来。” 听到这,李继业的心情复杂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分析李山的话。 “不应该,不应该!” 私通流贼,豢养刀客这两种罪名在陕北民乱的背景下绝对是靠不住的。 “应该还有别的!” 三月里的天,李继业的心冷成了冰。 崇祯元年澄城县爆发民乱,再加上白水的王二,这几年,同官县周边没有半点安宁。 去年,王左挂、苗美、大红狼和飞山虎领兵寇韩城、攻打三原,劫掠周边。同官县因为有他李家这个地头蛇在,才免得遭受劫难。私通流贼这罪名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豢养刀客这罪名更立不住,在关中这地,哪个地主家里没有刀客,私兵? 李继业走上前去,将地上跪着的李山扶了起来说道: “这事不怪你,给我说说,这三百官兵从哪来的?” “是杨大人手下的标兵。” 李继业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微眯道:“三边总督杨鹤?” “是。” “这三百标兵不在固原待着跑到关中来干嘛?杨鹤呢?” “不知道。” 李继业问着话,抬手将李山身上的灰尘拍掉。 他大脑飞速运转着,回过神来,才发现营地中的氛围有些不对。 刚才李山的嗓门有些大,不到片刻,周围的人都知李老爷被官兵拿了。 整个营地上空突然充满着一种暴虐肃杀的气息。这些关中汉子的刀兵已入鞘,他们沉默不语,目光冷峻,如同一头头被逼上绝路的野兽。 他们都是悲喜慷慨,轻生重义的忠勇之士。 匹夫一怒,敢血溅五步! 李继业完全相信,只要他下令,这些汉子敢连夜奔袭,攻打同官县城。 在这些汉子的印象中,李老爷整天乐呵呵的,手里经常捧着一本书,不管见了谁都会打个招呼,哪家有难,他都会去帮一把。 在场的二百三十多号人,哪个没有受到李老爷的恩惠?可他们从来没想到那个整日乐呵呵手里经常捧着一本书的良善老爷会被官兵拿了去。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他们好,他们看的清。 万历年间,漆水、白水两河常发大水,县太爷马泽治水筑堤,李老爷带头捐献白银上千两,带领本家子弟筑堤。 几十年来,李家两成半的佃税从来没有变过,而且只收粮食,免了多少佃农破家荡产。 陕北灾民过境,李家常开粥厂,活人无数……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善事,做不得假。 现在,主家受辱,他们这些做下属理当有所表示,哪怕起兵造反也在所不惜。 在这乱世,心中道义不能丢,哪怕再苦再难心中也得有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泄了,人就真的没了,就算活在世上,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李继武将关刀递给旁边的汉子,上前说道:“哥,反了吧!咱们领着弟兄们把大伯救了去北边找王大哥,再也不受官府这鸟气了。” 李继业没有搭话,上前几步跳上一架马车,静静的注视着这些汉子。半晌后,他大声吼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可现在还不是脑子热的时候,我大被抓,我心里更急,可造反是条绝路,反了咱能跑,可家里人咋弄? 我先带着几十个弟兄回去探探口风,剩下的弟兄歇息一晚,明天将这些马送回李家庄,这些马是咱们辛辛苦苦从关外弄回来的,不能有半点闪失。” “大少爷说的对,我们听大少爷的。” 话音刚落,李山就带头吼了一嗓子,营地众人见此也纷纷响应。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过了一会儿,看着众人的情绪安定不少,李继业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继武急声吩咐: “弟兄们都交给你了,把他们都带回李家庄,找人去西安城跟你大和继文传信,西安城待不了了,让他们回来。 再找一队人去府谷县找王大哥,让他带兵到金锁关接应一下我们。 这次杨鹤出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让弟兄们先回家歇歇,到时候,我给你传信。” “行!”李继武重重点头。 看着继武答应,李继业翻身上马,大声吼道:“一二三什跟我走。” 一炷香后,三什准备完毕,李继业一马当先,身后三十七人,一人双马。 从高空看去,夜幕之下,一条蜿蜒火龙顺着北洛河朝着南方极速逼近。 两个半时辰后,一行人已接近金锁关。 金锁关在同官县北三十里,关有神水峡,峡东西二路,一通延绥榆林,一通宁夏甘肃。 道路夹杂在高山之间,绝壁千尺,水流汹涌,响振山谷,是陕北和关中的襟喉要地。 陕北贼乱,三边总督杨鹤特命人加强了金锁关防务。 金锁关共有兵员百人,设都司一人,队甲两人。都司名叫王麟,李继业亲舅;前队队甲名叫李世奎,李继业小爷的儿子,按辈分来说他得叫大大;后队队甲名叫高煦,同官高家子弟,素与李家亲厚。 这些都是李继业这几年努力的结果,整个金锁关都在李家的控制之下。 …… 李继业一行三十八人来到金锁关下,铁蹄阵阵惊醒了关上的守军。 李二牛是守关军士之一,李家家生子。被铁骑惊醒的他抱紧手中长枪看见关下火光点点,鼓起勇气大声喊到:“关下是何人?” “二牛,是我。”李继业高声回到。 “是大少爷!”李二牛将手中长枪靠在墙头,招呼一人去报信后,连忙领着其余四人来到城墙根下。 咯吱声中,四人合力将寨门推开。 看见打开的寨门,李继业牵着马走上前去,锤了二牛胸口一下,笑着说道:“好小子,又结实不少。” 李二牛憨憨一笑,挠了挠头说道:“托大少爷的福,对了,小老爷让我在关上等着,说你回来的给他传话,我已经让人去了。” “行。”李继业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去跟弟兄们找个睡觉的地方,弟兄们都一天没睡了,再去跟马准备些草料、豆饼。” 说完话,李继业向着关内走去,李二牛则招呼着身后的众人。 向前走了不到百步,李继业看见迎面走来了几人,为首一人身穿鸳鸯战袍,后面二人都穿着常服。 “舅,大大,高大哥。” 李继业向着眼前的三人打着招呼,只见三人点头,面色凝重。 “继业,咱们回去说。”王麟拉着李继业的胳膊朝着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