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岛西侧,陆河将船桨抵住岸上的礁石,随后一用力,脚下的船便缓缓朝着海面驶去。
夜色中,周遭空气中夹杂着湿润与清爽,他放下浆,转身朝着岸边抱拳拱手。
“那人就拜托各位了。”
借着月光,岸边依稀可见数十个高矮各异的黑影。他们纷纷伸出手,朝着陆河挥动,始终不发一言。
陆河心中了然,这几位愿意来送他已是莫大的情分,也不拘泥,再鞠了一躬撑船离去。
天门岛顾名思义:上天无地,入地无门。
这里只关押罪大恶极之人却也因各种原因不能处死之人。岛上既没有看守,也不设立高墙,甚至连一点关押措施都没有。
看起来只是东海之外,一座极其普通的小岛罢了。
岛上被关押了多少人,尚未可知。
唯一可以明确的是,自前朝太祖设立以来,还未有人能逃离此岛。
陆河撑着小船,晃晃悠悠,海面风平浪静。他眺望着天门岛,直到它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缓缓消失在地平线。
他要回京。
...
...
刚刚入秋,京城广陵里依旧暑热未消。
城西白虎门的菜市口,今日热闹非凡。都说秋后问斩,这天便是杀头的日子。
监斩官特例穿了一身红,坐在广场东侧的高台上,身后站着一名年轻模样的官员。
朝台下看去,广场上乌泱泱站着一大群人,午后的烈日丝毫晒不退百姓看杀人的热情。
“李大人,今天围观的百姓着实有些多了。”年轻官员轻皱褶眉头附耳道。
“去年大赦,空了一年,今年来看杀头的人自然不少。”
监斩官毫不在意,心情竟还有些舒坦。在朝中,自己也算是终于修成正果。
长安县县令的位置要放在几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但世事无常,谁让上一任知府连同朝里不少老臣勾结党羽,去年新帝才即位,便想着谋朝篡位。
没当上皇帝的二皇子更是放出豪言,新帝根基不稳,不出一月他便能改朝换代。
结果呢?他的那些朋党还不是通通拉来这里杀头。而那二皇子听说也被新帝安排送去了天门岛。
也凭着没有结党,出身干净,李大人李明一举从吏部的一个小官,摇身一变,手握实权。
京城虽说是遍地官员,但大小事务对于县衙来说,都要安排。
哪家皇宫贵胄出街了,开道需要县衙派人。
城里四季节日张灯布彩,安排商户需要县衙派人。
抓贼寻人,打更巡街,事无巨细都需要县衙一一安排,还有就是这秋后问斩。
只是今日的情况有些特殊。
一早宫里来了道圣旨,说是监斩需时并带着这名陌生的年轻的男子一同前往。
至于男子的身份,品级,哪怕是姓名都一概不许过问。
李大人接过圣旨后也有过思虑,如此情况,自己未曾经历过,但想必朝中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自己才堪堪上任,不能表现得和没见过市面一样,也就顺其自然地答应下来。
好在一切顺利,伴随着百姓的吵闹喧哗声,犯人被押解到位。
“时辰已到!”
牢车上,陆陆续续被押送下来二十余人,个个面色平静。
京城的老百姓自然都知道杀头的流程,这时辰一到便是要行刑了。开始纷纷起哄,有些知道路子广知道些实情的还不忘喊上几句:“哟!这不是刘大人嘛,还有赵大人!怎么混到这里来了,可是不一般呐!”
“赵大人!!天香楼的婉娘让我给您带句话,您啊!是真不行!!”
“哈哈哈哈哈,赵大人今年都六十了,能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
李大人乐见这样的画面。百姓骂得越凶,他觉得越好,哪怕因此延误一点砍头的时间也无妨。
造反,诛九族的罪过。新帝仁慈,只判了个秋后问斩,这再不让百姓造势骂两句,以后朝里可真就不把新帝当回事儿了。
率先被押上法场的是三名从犯,各自被卸下项械,手械,脚镣。一旁有差人高声诵读其姓名罪状,以此警示民众。
杀头这种刑法,演变进化了千百年,流程已十分完备。坐于高台的李大人其实要做的事情很少,待三人被刽子手踢倒跪在面前时,只需拿出朱砂笔,将其姓名用这红笔在生死簿上打个圈,接着将笔一扔便可行刑。
朱砂沾满,一笔画好随后一甩,抛飞出去。
人群见笔落来,纷纷躲避。但等笔一落了地,却都上前争抢。传说家里孩子读书开蒙,这这支笔将来能得中状元。
人群自顾自地疯抢,台上的刽子手心无旁骛。
三名刽子手,齐齐将手里的鬼头刀高举过头顶,没有什么喷酒祭刀,没有什么摘除木牌。
如同复制的一般,整齐一致挥刀落下,干净利落地斩向三人颈椎骨连接处。
可是就在刀推至喉管断裂后,三名刽子手不合常理地迅速收刀。
使得三名罪犯的头颅仅靠着喉咙前面一丝皮肤连着,耷拉在脖子上没有达到真正的“人头落地”。
“嗯?!”李大人见此场景,心中大惊。按照规矩,人头没落地等同于监斩失力,这要是追究下来自己刚没坐热的位置丢了不说,还可能要被问罪。
围观的百姓也是错愕,怎么今儿砍头与以往不同,是刽子手不行吗?但这种丝毫之间的刀法比直接砍头来得更难才对啊。整个菜市口也随着百姓心中的不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位居高台的李大人则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毕竟没有真的见过什么大风浪,心中焦急万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一直站于李大人身后的年轻人轻轻按住了李大人的肩膀,面带微笑说道:“无妨。”
年轻人走上前,抬手轻轻一鼓掌。三名刽子手随即将鬼头刀放于身侧,齐刷刷低头下跪。
与此同时菜市口的三个出入口冲入大群人马,井然有序,将法场团团围住。
来的人马皆是身披重甲,为首的将军不怒自威,自然有百姓为其让出一条道路。
就在他翻身下马的同时,身后近百铁骑也整齐划一地随即下马。
刷!
就在行刑台十步的距离前,单膝跪下。
“御林军统领颜庭寺,拜见吾皇万岁!”
而那年轻人于万千还没反应过来的百姓的注视下,也只是淡淡一笑。
“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