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岭的十字街,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汉时在这里修建了汉州府,隋时又有游春苑,杨帝经过施工,将外城的河水引入城中,到了本朝,城都建立之初,引入城中的河流经过大力开凿,已经变成了一条宽阔的城中河,可供三条船只并排穿行。河流周边修建河堤、石桥和围栏,围栏两侧均种植了梧桐树,微风过境,十分惬意,而水边一带,则成为骚人墨客、才子佳人的玩乐场所。
这一年,又时近中秋。
水边的摊档,不单有金鱼,还有囚于竹笼中的蛐蛐,发出清脆的响声。
侏儒在用花纹图案的栏杆和绳网所搭建的戏台中,表演着滑稽的摔跤以娱乐众人。
轻薄的少年玩着蹴鞠,那彩色缤纷的竹编皮球高起高落。
不少游人携伴出游,大多穿着颜色纷纷的衣服,将街道染成五彩的海洋。
这是一个花花世界,让人看得周遭目迷五色,嘴巴微张。
入城以来,魏羡惊讶的表情就没有从脸上消退过,他从来不知道长溪村以外的世界居然那么精彩,他随着崔巍走在街上,痴呆的目光盯着一个个从身边而过的行人、妇女以及孩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城镇里有高端大气的酒家、客栈、当铺以及药房。这些房屋建筑以及脚踩的石板路都是打磨工整,触之有感的实物,一些精彩陌生的东西使得他目光迷离,心中暗喜。
只是唯一令他自卑的是身上衣衫褴褛,而且蓬头垢面,与这繁华气派的都市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再看走在前面的光头崔巍,他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行走在道路中央,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色,他的那份自信和高贵感从入城以来就变得得意外泄。
“我说你发什么愣呢。”
看见崔巍转头催促自己,魏羡有点不太好意思,急忙跟上崔巍的脚步。
“我可和你说啊,你跟紧我,走丢了我可不负责。”
魏羡没有说话。
“是不是第一次进城?从没见过那么气派的房屋和城墙吧。”崔巍把头凑到魏羡脸上问。
“没有。”
“不过没关系,以后你要在梧桐岭常住咯。”
魏羡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我要常住梧桐岭吗?”
崔巍拍了拍魏羡的肩膀:“和你说了,跟哥混,有肉吃。”
两人并排而行,朝着中央大路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来到了一处气派非凡的大宅门前,门前朱漆雕柱,宽敞平整的沿台有数十米长,门口立着两座石狮,三人高的模样,周围道路两旁皆是梧桐树,微风一过,满目金黄树叶随风而落。
崔巍朝着门口走去,魏羡急忙拉住他:“干嘛呢。”
崔巍邪魅一笑:“我还想问你拉我干嘛呢,和你说了,我家。”说完崔巍伸手朝着宅门上“崔府”两字指去。 门口的侍卫并没有拦住崔巍,反而恭恭敬敬的对着崔巍叫少爷。 这时魏羡才相信崔巍所说不假。 这个眼前眉眼带笑的嬉皮小儿居然是崔府少爷,真是惊掉了魏羡的下巴。再次仔细打量一番,除了衣裳破烂之外,崔巍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虽然有点胖,但如果换上一身新衣裳还是与少爷二字挺般配的。 “我可说了,你不跟紧我,我可不管你了。” 魏羡一听,快步跟上。 入了崔府,再次刷新魏羡的三观。他从没有见过那么气派豪华的府邸,白石板路、假山、流水、亭台、以及各面墙壁上的绘画无一不在暗示崔府的实力。两人穿亭台、走石桥、过花园、渡朱门,道路两边的草木打理的井井有条,用手触摸,柔软、细腻,清风一过,连风都是香的。 崔府仆人无数,人人穿着统一,谦卑有礼,对这个崔家少爷皆是鞠躬行礼,客客气气。 “看样子,这次这个二五仔没有骗我。”魏羡心想。 崔巍回头看着这个跟在自己后面的二五仔眼光游离,四处张望,心里也能够微妙感觉到一些魏羡的心理变化,为了使他放松一些,崔巍伸手搂着魏羡的肩膀说:“这里是我家,你别担心,咱们两个多少也算生死之交了,有我饭吃就有你汤喝,而且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吃了你的野猪,我会加倍奉还给你。” “一会我让下人带你洗洗澡,换身新衣裳,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我们再做打算好了。” 魏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笑了笑:“区区一顿饭就让你挂在心上,我怎么好意思。” 崔巍拍着胸脯,然后伸手朝着自己指了指:“小爷我说话算数,说了带你来城里涨涨见识就一定做到,当初答应你找个除妖师给你开开眼界,一样说话算数。小爷我什么不多,就是钱多。” 魏羡被他逗笑了:“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 “唉,在小爷我这里没有随便说说,敢说敢认,我就是这么个人。而且你这个小兄弟也不错,值得深交。” “谢谢。” 崔巍一听魏羡道谢,反而刚才一副大哥的模样有点卡壳,听到谢谢之后有点不知所措,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谢谢,大家对他的索求,他能办到地全部应允,不能办到地也想方设法办到。 崔巍看着魏羡眼里流露出来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也有些得意,放低了语气说:“不要那么见外,先在我家住下,后续的事我帮你全部安排妥当。” “在梧桐岭,要钱我家最有钱,要势……”崔巍停顿了一下“要势嘛,我家上面有人……哈哈。” 魏羡在崔巍的安排下在偏房住下,崔家仆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给魏羡洗澡,另外还准备了一身全新华贵的衣裳放在屏风上。整个房间安静整洁,桌上的檀香氤氲而升,给人一种安稳的气息,水面升起的热气更加诱人,触之温暖,沁人心脾,魏羡躺在木桶之中,觉得几日以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这样舒适的日子他第一天过,安静怡人的房间他第一次住,以及雍容华贵的衣服也是他第一次穿。 房间外面安静异常,偶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此时他感觉自己身处宁静之中,悠然自得。 他的头斜斜的靠着木桶边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