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顶,晚风夹杂着如刀的寒意,吹在脸上,渗进衣领,冷到肚皮里去。
城市的夜色真美,灯光璀璨,就像那天上的银河。林立丛丛的高楼,望不到边际,那灯影霓虹,尽情地向黑夜展现土豪的奢华。
那些一个个还在亮着灯光的窗子里,估计又是那些996的“有为”青年在奋斗着。那街边的酒吧,又有多少肉体在宣泄着寂寞的青春……
然而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要对这座曾经无比怀念与喜爱的城市永别了,它现在已经不值得我留恋什么了,我待它如初恋,它却虐我千百回。
我要走了。
这人世间,我自认为与人无害,而且长得也算一表人才,但命运却从来不多看我一眼,活了二十几年,前后对比,不过比从娘胎出来时多了一件单薄的衣服而已,整个全白活了。
我不留恋什么了,走了干净,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游戏又开档重来。走之前,按照常规流程,是不是对这一生总结一下呢?
我叫张三,听听这名字,就是小凡人一个,而且极为平凡,总和“李四”挂在一起,未知名小人物的统称代号。
我的投胎技术有偏差,爹妈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生了出来。我出生在一个贫穷得不能再贫穷的山窝窝里,出生在一个贫穷得不能再贫穷的家庭里,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和残疾的爷爷相依为命。吃的是百家饭,住的是茅草窝。如果贫穷有职称等级,我家至少是副高以上。
我短短的人生,有80%的时光花费在了读书上。说了也奇怪,虽然穷得一文不值,但爷爷却硬是把我送去了村里的小学念书,他说,只有读书,将来才不会去讨饭。哼,现在我才知道,这社会,除了富二代官二代,谁不是讨饭吃呢?
我拼命地读书,哪怕经常性的营养不良,也不放弃,时刻发挥悬梁刺股的艰苦作风,所以,一路高歌猛进,居然考上了大学。哟哟,这个不得了,村里人把我当成了他们教育下一代的典范。那是我人生不多的高光时刻之一。
但是呀,读书给了我最大的遗产,就是给了我不该拥有的野心。高端的眼界,低端的命。
我的人生志愿是成为一个富翁,至少也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而且是在三十岁之前,风华正茂的年纪。在这个年纪,才是名符其实的“霸道总裁”,身边才会有女一号、女二号、女三号等等那些大长腿的美女,才能发生一些多角恋的爱情浪漫剧情,和那电视剧里的一样一样的,当然,最后我是选择一个傻白甜式的灰姑娘作为人生的伴侣……
为了实现伟大的梦想,我加入了“996”甚至“007”的大军,从低层做起,拿命换钱。但是最后我发现,我多么地努力奋斗,却还是穷屌一个,鸡汤文里说的全是假的。“霸道总裁”的梦想被房租水电、讨债还钱追得东躲西藏,泡面成了最可靠的伙伴。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本命低贱,就得老老实实下贱地活着,别想和命运对着干,玩不过。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深刻领会了苦,“大任”却总不现其身,我不陪它玩了,我玩不过。
这样的人生已经不值得我继续了,游戏玩不下去了,再开档重来吧。如果真有来生,下辈子愿做个安安稳稳的凡人,那才叫幸福。
我对告别的方式也是进行了深入对比分析的。
割腕,那死得太慢,一个大男人,那么不绝决,会被活着的人笑话;投河自尽,我自己就会游泳,保不准快死的时候来个本能挣扎,结果虚惊一场;上吊,小时候村里有人上吊过,那死状极为不雅,好歹我也是小帅哥一枚,那方式不建议。本来,我是很看中打开煤气,安详地死去的方法,但房间与煤气两样重要设备我极端缺乏,所以,这条上上之选无法实现。
于是,我最终选择了跳楼,因为只有这方式,死得快,连痛苦的时间都没有,还没有反悔的余地。
好了,人生总结完了,也该上路了。
我摸了摸我的身份证,几年前照的标准像还是很帅的。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身体可能不会完整了,到时别人看到身份证,就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了,好歹也给我把骨灰寄回去,埋在家门口的那颗老枫树下。
我张开双臂,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跳了。
“慢着,时辰不对!”
突然,一句人话自身后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回头望去,一个人站在身后,瘦瘦的老头。
我之所以选择晚上跳楼,就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而阻止,又是警察又是消防的,死都不安宁。这老头什么时候跟着我上来的,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老人家,你想干嘛?。”我没好气地说。
老头子道:“小伙子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劝你哟,你跳下去摔得个血肉模糊跟我莫有屁关系,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这个时辰死,投胎得变畜生,哎哟,累死了……”老头子扶着腰杆找个地方坐了起来。
我嗤之以鼻,迷信这玩意,我的免疫力还是有的,道:“人一死百了,哪有什么投不投胎的。”
老头子嘿嘿笑道:“你别不信,你说你为什么那么背?你以为是运气不行?不是,那是你出生的时辰闹的。”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你会知道我的什么出生时辰?哼哼。”我回以一个冷笑,我知道我的人生是怎么回事,心太高,命太薄。
“你出生于****年3月3日0时,正属于盘古历法的‘四甲子’命理,你不背运,那就没天理了。”老头子道。
我一惊,这家伙怎么就知道了我的出生年月日?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人呀。“什么‘四甲子’,我才不信那什么鬼,你们这些江湖术士,骗人一套套的。”我仍然嘴硬。
“甲子年甲子月甲子日甲子时‘四甲子’,世间人以为不可能有,但却不知在千万年前的盘古历法,正是以‘四甲子’而始,那是盘古先人开天辟地、万魔降服的时辰,那是无比神圣的时辰。哎,可惜呀,自夏商以后正月建寅,便没了。”老头子叹道。
我冷哼一声,喃喃道:“神圣?真那么神圣,我还怎么那么背。”
老头子道:“哼,你想想你什么人,能和盘古先人比吗?命理太重,背不动,那就只有被折磨的份了。”
我想了想,似乎有点道理,不然,我怎么可能那么一事无成呢?而且还是从小倒霉的。“居然你都说现在没了这什么鬼‘四甲子’,为什么我就还有?”我不由问。
“这你们小孩就不知道了,虽然现在不用盘古记法,没有了‘四甲子’时辰,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古有云:天正冬至,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皆合于子,是为上元。它代表了特定的时间规律,存在于浩瀚的宇宙,无论换何种历法记录,它总是存在的。”老头子道。
我想了想,道:“那跟我死有什么关系,不可能我死也得要它‘四甲子’批准吧?”
老头子突然跳了起来,道:“对头,还真得要‘四甲子’批准不可。”
我一愣,这是什么鬼逻辑。“那它有没有说,我该什么时候能死呀?”我可没耐心了。
“癸亥年癸亥月癸亥日癸亥时。”老头子道。
“这又是什么鬼?”我有些不耐烦了。
老头子道:“这是干支之末,轮回之时。”
“说人话,听不懂。”
“天干地支记法,十天干十二地支,天干以甲开始,癸为末尾,地支以子开始,亥为尾,‘四甲子’为头,那么自然‘四癸亥’便为尾了。”
我有些明白了,按这什么干支历法,我出生于“头”,死的时候要得是“尾”。“那这个什么‘四癸亥’又是什么时候呀?”我真的不耐烦了。
老头子闭目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说话。
“喂!你倒是说话呀。”
老头子不紧不慢道:“你还得等等哟,按照盘古历法推算,这个时辰还得在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