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那轮红日微微西垂,仿佛要坠入那浩瀚缥缈的云海之中。
夕阳浸染云海,化做了一片片的赤霞。
几只落队的孤雁背着落日而行,时不时哀鸣几声,尽显落寞。
山脚的村落里时不时传来袅袅炊烟,伴着傍晚的风,飘的很远很远。
…………
这座山很特别,自半山腰处分界,上半峰云雾缭绕,下半峰却不见一丝氤氲。
一座不很高的小山坡,披头散发的少年就那么坐着,也不知他坐了多久,如同老僧入定,身影久久未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屁股底下的那块巨石一起风化了。
明显眼前的景色在他的内心并没有生出太多波澜。
叽叽喳喳声传来,几只鸟儿扑棱飞过。
一只疲倦的鸟儿久久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也不知是累昏了头还是少年真的显现不出来什么生机,它竟然主动停靠在了他瘦削的肩上。
小小的脑袋时不时地还蹭蹭少年的衣领,似乎完全没有把眼前的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当个人看。
少年依旧没有动,饥肠辘辘的鸟儿看向那一头散乱的黑发刚想将那短小的喙伸过去,却突然迎上了两道呆滞的目光。
……
一鸟一人就这么互相的看着。
“唧!”
终于一声心虚的短鸣之后,鸟儿振翅飞离。
少年望着飞远的鸟儿,身体依然那么僵硬,双目也依旧那么无神。
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与他无关。
晚风轻拂,吹动了少年那一身血迹斑驳的薄衣衫,与那太久未打理而纠缠在一起的长发。
感受着残阳的余温透过细碎头发照射在脸庞,少年那充满茫然麻木的脸颊微微的动了动。同时充斥着怔然的瞳眸也闪过一丝暖意。
“好看。”
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一抹慰藉。干裂的唇角早已干裂黏连在一起,轻轻开合便带出丝丝殷红。
少年舔了舔嘴角,用手理了理挡在额前的长发少年露出了藏匿着的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庞。
只是那原本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少年该有的朝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也没有了任何光彩,有的只有无尽的茫然与落寞……
陈秋时也是刚醒来不久,现在绝对算得上是蓬头垢面,绝对绝对的狼狈不堪。一看就是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他也绝对懵逼,因为他这个当事人竟然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少年内心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哀嚎。
他本是一二十一世纪……算不上好青年,算不上……
“那也是青年!怎么就不明不白的就没了呢……”陈秋时心中愤愤道。
现在的他叫陈秋时,原本的他还叫陈翊,虽说出身并不是太好,孤儿院。
学历也不是太高,初中辍学。
工作也不是那么的体面,无业游民,兼职小混混。
平日里就是跟一帮跟他一样的狐朋狗友到处鬼混。没钱了就想点办法整点小钱。
当然,违法犯罪的事陈翊可是一概不碰的。
也曾有人拉他干点“活”,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大不了就挨两顿饿罢了。
当时的他是这么想的。
他除了偶尔去个地方打两天工赚个饭钱,除此以外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小学生写写作业,撑撑场子之类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新时代如此精神的小伙子,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送走了。 那天下雪,他记得路很滑,车很快。 那辆桑塔纳好像还没挂牌…… 想到这里眼眶不禁酸了两分。 他仰起头看着苍天哽咽道“我一辈子虽说好事没干两件,但也未曾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蛋事啊,为啥……为啥呜呜呜,就把我送走了…呜呜……” 陈秋时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的他只能用最无用的哭泣来宣泄,只能用最无助的心情想着一切又一切。 哭着哭着陈秋时只觉得喉咙一甜,然后就是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 哇!一口夹杂着少许红色的黑血从少年口中喷了出来。 血迹顺着少年的嘴角滴落在早就被鲜血浸染而变得发黑发硬的衣领,只不过是在深红上盖上了一抹浅红。 陈秋时随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像是很自然很平常一般。 因为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内心是崩溃的,现在的他可能连死亡都不会害怕。因为连着经历了两次…… 从他重新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几乎都没有离开屁股底下的那块岩石,因为醒来便是血泊之中,毫无疑问,这身体原本的那个主人已经…… “这开局,还真他娘刺激,老天爷你也是太照顾我了。”陈秋时抬头望着苍天喃喃道。 随着淤血吐出,虚弱感如海而来。随之一起的还有胸口的一阵阵刺痛。 陈秋时摸了一下胸口,那里赫然能感觉到一道明显的凹陷。只一轻轻触摸,便疼痛入骨。 他想着揭开黏在身上的衣衫看一下伤口的样子,“一定是触目惊心的吧”陈秋时心中想到。 可刚轻轻一扯衣领,一阵刺骨的疼痛便让的他不自主的弓成了基围虾,冷汗顺着额头止不住的淌。 片刻以后,深呼了几口气的陈秋时终于可以挺直了身子。不再尝试解开衣衫。 …… “老天爷,你为啥如此仁慈还留着我一条贱命。”陈秋时苦笑道。 突然他忍痛铆足了劲站了起来。指着老天破口大骂“贼老天!我*你*的*!” 咳咳! 随着大声的说话,心中的愤懑倒是发泄的很爽,可连带着的还有他那破财的身子。 一口口的黑血从他口中不断呕出,他摔坐在地上,又想着挣扎的站起来,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陈秋时有种错觉,他觉得现在的他可以被蚂蚁单杀。 索性陈秋时直接躺平了,挺直了修长的身子。张开双手,伸直双腿。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字。 夕阳西下,晚风轻佛,几只归巢鸟雀飞过。 陈秋时望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归鸟,目光呆滞。 断肠人在天涯。 随即自嘲一声,“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家的感觉啊,那,以前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后闭上了充满死志的双眼,睡着了,他多想现在只是一个梦。去寻他的周公去,或许再睁开眼就会得到他想有的一切。 …… …… 不知过了多久,陈秋时重新睁开了眼。 虽然眼中落寞依旧但看着此刻的天空他那空洞无神的眸子竟然久违的闪烁出了几道亮光。 夕阳已完全落下,灿烂的晚霞也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夜幕降临,星斗满天。 望着一颗颗闪烁的星辰,陈秋时笑了,不自觉的裹紧了那身不成样子的薄衣。 他用力抬了抬头,枕上了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块。 望着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星河,此刻他的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又如退潮般退去。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云烟飘逝,让他不仅心生感慨。“人活如此短暂的一生是为了什么?” 照他以前,肯定会说道“吃喝,玩乐,玩乐。吃喝,睡!” 可现在他的仿佛突然明白了过来。 活着,就是活着。 活着只为活着。 没有为什么。 陈秋时继续闭目。 片刻后陈秋时发出一声轻叹,流下了两行眼泪。 但此刻他的眼神中死气沉沉已经消失不见,而是多了一抹光亮。一抹希望的光亮! 他又摸了摸胸口的伤口,没出意外,依旧疼的他呲牙咧嘴。只不过他没有哀嚎,而是咬着牙,又忍痛碰了几下。 …… 不一会,陈秋时已经大汗淋漓。但是他已经逐渐的接受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他又拼尽全力的扶着身边的石头站了起来,他虽然又疼又累,但不敢继续躺下,因为他知道继续躺尸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站起来,挑战自己才能有出路! 陈秋时现在觉得喉咙如火燎一般,嘴里也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现在急需水源,虽然空空如也的肚子已经“咕咕咕”的给他发出了警告。但他清楚,水源对于现在的他远比食物重要。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那近在耳边的潺潺水流声此刻在陈秋时的耳中简直就是仙音,不,这简直是妈妈的呼唤! 陈秋时奋力来到小河旁,看着那清 澈的河水在夜色下静静的流淌着,他的喉咙也随着滚动着。 陈秋时俯下身伸手碰了碰凉澈的溪水,他来不及思考水源是否干净,紧忙用手捧了一大把。 望着手中散发着凉意的水,陈秋时喉咙滚动。随即猛然凑了上去大口的畅饮了起来。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咕嘟咕,咕嘟咕嘟…… 真乃是久旱逢甘霖。 “啊~岂是一个爽字了得!”又使劲吞咽了一口,陈秋时发自内心的痛快道。 咂摸了咂摸湿润起来的嘴唇,虽说还是有着丝丝痛感,但相比刚才那可以用的上骇人来形容的样子可无疑是好了太多太多。 “这纯天然的水还真不赖,清澈的水源没有丝毫异味,竟然还夹带着些许的回甘。 令的陈秋时对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口生命之源的评价非常的满意。 …… 要是在原来这样喝恐怕第二天,不,第二个小时就得一泻千里。” 说完又有些意犹未尽的品了品,接着又好好的洗了两把脸。 …… 与此同时,河的上流…… “狗子你怎么这么墨迹啊?”夜色中,一个嘴里叼着草根,手里攥着一根长鞭的孩童不满的望向河边那正在行内急之事的小伙伴。 “能不能快点啊?” “你懂……懂懂什…什…么,村…西西西…边的……李…老老……汉……说…过,做……做事……持持……久…的男…人……最最最…讨喜。” …… 借着月色,虽然水面模糊但陈秋时还是能依稀看到自己现在这糟糕的样子。 让他内心都不禁闪过一句“这踏嘛是人是鬼!” 简单的洗了把脸,又喝了两口甘甜的水,陈秋时重新站了起来。 感受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是虚,但走路的力气应该是有了。 而且他记忆深处那抹最深的印记----家。 好像离着挺近的,就在山脚下。 陈秋时总算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的记忆! 他要好好想想现在的记忆,说不定,说不定,万一说不定就有一个,温暖的家呢。 可当他把记忆拼凑的差不多的时候,却又颓然倒地。 陈秋时,孤儿。 从小便跟随仅有的爷爷生活。可就在半年前,陈秋时刚满十四岁生日时。相依为命的爷爷却又离奇失踪。 村里众人寻找多日未果,只得无奈在村南起了一座新坟。 出殡当日,陈秋时哭的死去活来。因为,他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好在爷孙俩平日在村里口碑不错,爷爷陈三更是村子里的林猎好手。 村民又看重辈分,平时陈秋时一口一个二爷爷,三奶奶的叫着。众人自然也不忍心这孩子挨饿。 每每饭点必有人来呼唤陈秋时吃饭,就这样陈秋时吃了半年的百家饭。 可就在不久之前,独自一人上山的陈秋时却遭到了横祸。 不知何人对着陈秋时有如此恨意,竟然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一剑穿心。 当时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陈秋时当场气绝。 这个年仅十五岁少年的生命就此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老天把另一个“可爱”的陈姓少年传送了过来,正好遇到刚刚身死魂消的陈秋时。 就非常人道的来了一手借尸还魂。 只不过陈秋时身上的伤,好像并没有被前者带走…… “苍天啊……”陈秋时已经无力唾骂老天了。 刚刚激发出来的昂扬斗志,又被熄灭了。 …… 又不知麻木的躺了多久的尸,夜里的风已经有些让陈秋时感到寒冷了。 而不远林间传来的一声声兽嚎又让陈秋时很不出息的出了一身冷汗。 “哎,至少比你这个苦命兄弟要好一点。既然借了兄弟你的身体,我也不能糟蹋了,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心中想着,身体也行动的很快。 陈秋时没有着急站起来,而是跪起来,向着不远处的那块空地,地面上之只余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 陈秋时朝着那个方向重重的俯下身磕了三个响头。 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夜月明星稀。 然后陈秋时又一次的站起了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步伐蹒跚的朝着记忆中的那条路走去。 可没有走太远,便只觉得一阵无法抵抗的疲倦扑面而来,随即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