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没有完全死亡

傍晚六点半，正好下班高峰期。

苏言独自一人回家，戴着耳机坐在高速地铁的冰冷座椅上。

地铁每过一站，一群人蜂拥而出，又一群人蜂拥而入。

苏言不过也是其中一位普通的上班族，但他自认为不普通，才会披上了一层孤独的透明保护膜。

不普通不是在说他很优秀。

而是不同于常人的悲惨过去。

幼时父母离异，第二年父亲失业，常年嗜酒，一发酒疯就对他拳打脚踢，不见流血不停手。

即便后来母亲带走了他，却又遭受着后爸的言语折磨。

幼年因长期挨饿而身体消瘦，导致他还在学校的时候，经常遭受同学欺凌…

苏言将自己外套的拉链拉到了顶，低着头深呼了一口气，心里不断重复着忘记过去。

但记忆就像沉重坚固的枷锁，如何甩脱。

“前方到站……”

嗞……

苏言的耳朵突然一阵轻微地刺耳声。

地铁报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回过神才发现，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

抿着小巧的嘴，薄唇蠢蠢欲动，似乎想说着什么。

苏言仔细看了眼她的样貌，乌黑的刘海，发梢却异常雪白。

还有细长的白睫毛，两鬓也如霜，消瘦的脸颊上泛着微红，脖子两侧撇出两条可爱的小辫子，摊在胸前。

蓝白衬衫搭配着灰黑的小裙子，微胖松软的身材，看起来完全是一个美人胚子。

不过，为何一个小女孩会鬓白如雪？

苏言摘下耳机，想听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小哥哥，你印堂发黑哦……”

话音刚落，地铁到站的播报声同时结束，紧接着车厢门敞开。

苏言怔怔地看着女孩转身离去，还寻思着这小孩到底怎么说话的？

等他反应过来时，抬头一看车厢内的显示器，到站的提示已经亮了好一会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并立马跑下了地铁。

苏言本想四周搜索女孩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发现她，自讨没趣地收好了自己的耳机，走出了站。

低声哀叹着：“又是不幸的一天呢。”

他刚出站，突然听到街上有争吵嘈杂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渣女和备胎分手的戏码。

“晓希，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

这句话一出，苏言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叶晓希的名字。

就像之前说的，有些回忆就像枷锁，而叶晓希就是那样挥之不去，又捆绑在心里的名字。

苏言吐了口气，摇了下头，心中告诉自己必须尽快忘记，并且马上离开这里。

周围的人不断靠近那对男女，围观了起来，只有苏言一人逆流而行。

不管他已经走了多远，耳畔听到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

“滚开，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的腿。你都身无分文了，还缠着我干嘛？”

原来是个拜金的渣女吗？

即便苏言走了一段距离，还是清晰听到了那些话，很难不继续遐想，

这倒让他松了口气，因为他记忆中的叶晓希，完全就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记忆中她的样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温柔和善良的女汉子。

说话大大咧咧，哪会像现在听到的声音那样，扯着嗓子，发出妖娆造作的魅音。

不过，女人说的那么直接，那男人倒是还不死心。

哭喊地恳求声仍在继续。

“求求你……只要让我继续得到快乐，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求你了。”

原来男方是舔狗啊，真是卑微……

不过他说的快乐是什么……

正当他寻思了会，那女人终于喊话了。

“可是你现在的一切都不值钱了。”

女人说完直接踹开了那名男性，用手拨开了人群，走的路线竟和苏言是同一个方向。

难怪苏言背道而行已经有一会了，还能听到男子挽留女方的哭喊声。

本跪着的男人又立马站了起来，紧跟其后，边哭喊边挽留。

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哭成这样，不怕丢人现眼吗？

苏言听着想着竟觉得有些好笑，声音越来越近，他似乎也没有发觉到，那女人已经快步走到了自己身边。

长发微微飘散，琳琅双眸泛着吸睛的微光，浅息下红润的薄唇蠢蠢欲动，单薄的抹胸衣和超短裙，手上、脖颈上还挂着几件简单的金首饰。

最为吸睛的还属胸前一抹梅花赤疤，谁见了都会先朝那看，然后不知觉就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去，再之后甚至还会感叹一声…

苏言自然也不例外，但他见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那是叶晓希。

她说过，只要见到胸前有一个梅花赤疤的人，那必然是她，毕竟那是一个世间独一的疤。

苏言蹙着眉，眼神光颤动几分，立马就想询问。

“你是叶…？”

还没等苏言问出口，眼前的女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抬头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突如其来，直接把他人都亲傻了，结果刚到口中的“叶晓希”又吞咽了回去。

苏言还没回过神，对方就抬起他们牵着的手对着赶来的男人喊道：

“这就是我的情夫，有什么问题你找他吧。”

“我能把一切给你，你跟他，能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女人抬起左手抵了抵下巴，好像在临时思考一番，很快又做出了回应：

“大概就是为了追求刺激吧。”

苏言听后才缓过神来，立马甩开了女子的手，慌乱又激动地开始解释。

“什么刺激不刺激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她的情夫，你们小两口吵架别扯上我！”

女人看见这举动，皱起了眉头，似乎认为苏言被她利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谁知那个女人冷笑了一声，转头并走，抛下了一句话。

“哼，你们男人还真是敢做不敢当呢。”

这话一出，苏言感觉怎么像是自己变成小三了？

“这是男小三？”

路人的一句话，立马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苏言想挥手说不是，围观群众却开始陆陆续续地说他是小三。

他开始无暇顾及观众，眼下要解决的是那个男人。

只要男方清楚，他不是，就行了！

男人一直站在原地，女人已经走远了，他也没跟上。

不停地在原地颤抖，一只手握着拳头，另一只手已经伸进口袋老半天了。

苏言心惊一想：不会吧，这男的不会信了吧？

女人说出了那种话，再加上周围人起哄讨论，估计一下子也很难解释清楚。

“大哥，我和你女朋友真的没有关系……”

正当他还在考虑怎么解释的时候。

眼前的男人突然冲了过来，藏在口袋里的手，竟掏出一把能自由伸缩的水果刀。

嗤……

“狗东西，你竟然横刀夺爱，给我去死……”

苏言下意识的右手去挡刀，而锋利刀尖直接穿了他的手掌，刺进了胸膛。

鲜血从刀刃刺穿的部位猛流了下来。

“不是吧……”

苏言缓缓地吐了几个字，强烈的痛楚导致他不能再发出声音。

另一只手想推开男人的手，却被对方顺势抽出了，又向自己的手划来一刀，。

胸膛在流血，双手也在流血，但对方仍不放过，又是划来一刀……

周围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情况突然，没人敢上前。

嘈杂的声音中，依稀能听见有人已经报了警。

苏言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只见男人再次把短刀拔出来以后，他直接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挥霍在空中的刀，又一次落下，没想到那个男人竟还会补刀。

血腥的场景，他是见过几次的。

像是小时候父亲朝他脑袋上抡来的酒瓶，又像是学生时期那群拿着刀要他交保护费的小混混……

一样血流不止。

相继而来的还有无限升级的痛楚，即便他捂着肚子张大嘴巴，却疼得连声音都已经喊不出了。

无尽的痛苦。

即便经历过几次，还是特别厌恶和恐惧……

不知持续了多久，苏言才听到几个模糊的声音，逐渐模糊视野混进了微弱的警车红光。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杀了这个狗男人。”

“用力按住他！”

又有一群白衣大褂的人在他的身边停留。

“流这么多血还能活吗？……等等，是我的错觉吗，那血好像在跳动……”

“别疑神疑鬼了，赶紧把病人抬上车！”

路人的议论声。

救护车声。

警鸣声。

无声。

苏言用最后的力气微微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警察抓住了那个男人，而自己被救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黑暗彻底将他吞噬，甚至吞灭了周围的声音。

这一次估计真的要死了吧。

即便从未被世界温柔以待，但还是想试着活下去……

挣扎，想睁开眼睛……到放弃。

好累，好痛，终于要死了吗？

死了就能解脱了吧。

也好。

心中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两个字，以此安慰自己。

直接结束倒是比努力重新开始更加简单轻松。

如果极端的痛苦，最后会因为死去而变得没有知觉，那死神的怀抱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