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阳城是天下第一大城,可城不是一日建起的。
自顺王将号称天下武宗的穆公分封至雍地,奉阳便成了雍国的都城。
雍王秦彻天纵奇才,统御百万雄兵,掀翻大顺扫灭六国,气吞山河,席卷宇内。承历代先王之遗愿,一统天下,立雍为朝,自此,天下就只有一个国家。
雍王彻一统天下用了十年,而奉阳从三尺城旦到现在横亘关中用了四百多年。这城里的每一寸土都沾满了老雍人的血和汗,每走一步就迈过了多少年的风霜雨剑。
雍国的皇族一直盘踞在奉阳城中的凤阳宫中,就像他们永远背负着历代先王的东出大愿。这座宫殿终于是俯视着整个天下了。
宫里的人见惯了生死,宫外的人尝遍了辛酸。
奉阳城东边的一个巷子里,一群小萝卜丁正蹲在一起,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话说天下大势……”一个小少年摇头晃脑,活像个念书的书生。
那少年生了个唇红齿白的好皮囊,眸若含星,神采间总能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光华。
周围其他的小家伙们有的满脸兴奋,有的还吸溜着鼻涕,都兴致勃勃地听着那小少年讲故事。
“等等!”
一个清脆的声音让故事戛然而止,一位小朋友的鼻涕也终于被吸溜了回去,回味无穷。
少年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出声的人,瞧那穿着打扮也是个少年儿郎,只是那幅样貌真是漂亮得不像话,少年心里都不情不愿地为其封上了天下第二。
“这位小兄弟瞧起来面生,不知有何事?”少年出声问道。
“子安,子安,这是我带来朋友,都是熟人。”又有一位小少年出声。
被称作子安的少年看了过去,“既然是魏然带来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这个……”被称作魏然的少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出来。
先前那将故事打断的漂亮少年将下颌一扬,不服道:“莫非听个故事还得自报名讳?我是未听过这种规矩。”
少年子安粲然一笑,全没有被反驳后的气恼,“当然没有这样的规矩。那不知这位兄台方才有何贵干?”
那漂亮少年眸子灵动地晃了晃,开口道:“怎么不讲猴子的故事了?”
子安诧异道:“猴子的故事昨日就已经讲完了,现在要讲的是三个国王不得不说的故事。”
漂亮少年嗔怪地瞪了一眼魏然,然后又对子安道:“那你说说,猴子到底是取了真经了没有?”
“自然是取了,被如来佛祖封了个斗战胜佛。”
那漂亮少年脸色一滞,失望一下子便全写在了脸上,最后连好看的眸子里都涌出了晶莹,看得少年子安是一愣一愣的。
“那猴子天生地养,自由自在,凭什么就要让人收了去!”漂亮少年懊恼地叫着,显然对这结局是相当不满。
被称作子安的少年名字叫殷平,子安是他的字。此时的殷平心中拂汗,暗自想道:“要是不被人收了,那我可就要被衙门里的官吏给收了。”
那漂亮少年闹腾了一阵,瘪着个嘴道:“你这人倒是有趣,哪里来的这些古怪故事。什么黛玉倒拔垂杨柳,还有什么鲁智深与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那都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那作者总爱让主角给朋友说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既然猴子被佛祖给收了,那定然是佛祖最厉害!”一位少年笃定道。
漂亮少年顿时急了,他瞪着漂亮的眸子,争辩道:“猴子敢只身对抗天庭,还有谁能如此勇猛?”
殷平不屑地冷笑一声,单手将右眼捂上,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邪王真眼才是最强的!”
就在争论之时,巷子口跑进来一个衣着朴素,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男人。那男人佝偻着身子,怀里不知道捂着些什么,一路小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猥琐的气息。
男人将几个橘子塞进殷平怀里,然后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殷平面色大变,叫了一声“风紧,扯呼!”便身手敏捷地蹿上男人的背,男人以不符年龄的矫健跑了出去,跳上了一驾马车,绝尘而去。那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小朋友在原地发呆。
男人把那缰绳一抖,就好像书法大家挥毫泼墨,动作竟然有着说不上的韵味。
马车飞快地在大街上移动,即便街上还有着不少行人,车子也没有半点要伤人的趋势,在行人间辗转腾挪。
任凭车子如何辗转,车厢中的殷平却感受不到颠簸。
殷平将小脑袋探了出去,急促的寒风叫他睁不开眼,立刻又将帘子掩上。
“卫叔,凭你这番身手,叫你来驱车真是屈才了。”殷平感叹着从前常感叹的话。
车外传来卫姓男人清晰沉稳的声音,“放在往常,给公子您驱车那可是个大官,嘿嘿。”
殷平眼神飘忽了一阵,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边上,“过去的事总归是过去了。”
听着公子那半点不似少年人的语气,男人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然后又坚定着双眼专注驱车。
车子拐过一个弯,路还宽敞,却几乎见不着人影,最起眼的就是一旁的那座难以忽视的大宅子。
宅子大门顶上的牌匾上刻写着古朴的“殷”字。
殷平从车上溜下,还不待他回头,马车竟然一溜烟跑得不见,殷平压着声音叫道:“卫叔……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看着厚重森严的大门,殷平咽了口唾沫,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家门。
宅子大门恢宏,内部更是大有乾坤,放眼望去,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郁郁葱葱,典雅古朴。
殷平做贼一般地在外廊的柱子间躲来躲去,下人们只顾着手上的活计,没有半点发现某个小家伙的意思。
一路猥琐,殷平逐渐接近后院,见无人发现,不由得意地轻笑几声。
突然一个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让殷平猛地一僵,“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趁着我小憩,竟然私自溜出府去。卫无风现在就如此放纵你,将来那还得了?”
“还在那鬼鬼祟祟作甚,还不跪下!”
既然已经被发现,殷平也不躲了。至于跪下,呵,我殷平好歹是堂堂三尺男儿,铮铮铁骨,岂能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