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飞散,
无情流水。
金碟徘徊草屋旁
…………”
一群孩子手拉手像蝴蝶似的畅快飞奔,飞过田野,飞进村庄,飞过了马家大院。
马永福(清平镇首富马一川的独子)被这童谣吵醒,倚在珠窗旁看了一眼楼下跑过去的孩子,露出一脸不悦。然后起身洗簌更衣,打扮一番,对着镜子里那个衣冠楚楚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命小厮备俩马车,往花满楼去了。
花满楼门前两个妖娆女子,正花枝乱颤的招呼着客人。马永福连忙走进门去,耳边只闻得阵阵莺声燕语,推杯换盏之声。忽然,二楼有人喊:“嗳~马少爷,楼上的张公子已恭候多时了,快来呀!”话音刚落,马永福脸上就泛起一阵淫笑,匆匆地上楼去了。
楼上包厢里,几个富家子弟正玩得不亦乐乎。但见马永福一来,就纷纷笑脸相迎。马永福也是与他们随便寒暄了几句。
一下子,整个包厢里语笑喧阗。
稍顷,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上先生(妓女入席)!”
话音刚落,只见一身形婀娜的女子抚门而入,迈着孟加拉豹猫般曼妙的步伐缓缓走进人群。
众人无不停箸,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见到仙女一样被迷的神魂颠倒。
走到众人面前,那女子左臂伸向右在胯部,将左手与右手相合轻晃两下,同时敛衽,微低头、轻蹲身,配合着水红色的旗袍,显得温柔且端庄(古代女子的万福礼)。礼毕,女子道:“小女子香芸,这厢有礼了。”随后,演奏了一曲《汉宫秋月》。
白雪乱纤手,美酒清虚心。众人对她的技艺大加赞赏,纷纷要与她把酒言欢。马永福从香芸的眼里看到了些无奈,于是干咳了几声,说:“好了,都别为难人家了。”
众人一听都悻悻作罢。
而香芸则用一种充满谢意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马永福。同时,马永福也下意识地看了看香芸。两人四目相对,情深意浓。
…………
临走时,马永福叫住了香芸,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这刚好有两张戏票。你愿意去吗?”
“你在约我?”香芸羞红了脸,俏皮地问道。
马永福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抓起了她纤细的玉手去了梨园。
到了梨园,戏台下的观众都在为京剧《百花亭》(即《贵妃醉酒》)连连喝彩。但马永福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边佯作欣赏戏剧,一边又与香芸暗中暧昧。
当二簧平板(南阳大调曲子曲牌,曲剧极少使用。唱腔比较平缓,京剧称“四平调”)发出“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之声时,香芸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马少爷,你对奴家这么好,可不知是醉了还是迷了?”
马永福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轻轻揉了揉她的玉手,反问道:“你觉得呢?”
香芸也一时间被问住了,但她不傻,她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桌案上青黑色的盏(茶杯),拿起茶托(茶杯下的托盘),说:“我觉得全在这杯茶里。”然后轻抿了一口。
马永福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让姑娘看看我马某人到底是醉是迷。”说罢,接过香芸手里刚刚喝过的茶,自己也轻抿了一口,然后递给香芸,说:
“你打开茶盖看看。”
香芸犹豫地看了看他,便打开了。可令人啧啧称赞的是,茶杯中竟冒出一朵鲜艳夺目的红玫瑰。
“茶可不会醉人,但是花会很迷人。”香芸拿起那朵沾水的玫瑰,放在鼻尖处轻轻一闻,嘴角露出会心一笑。
马永福则一脸得意地看着戏台上绚美如画的花旦,静心等待这出戏的谢幕。
“唐明皇将奴骗,辜负好良宵。骗得我欲上欢悦,万岁,只落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随后,台上戏子皆下。
马永福扭过头来,唱着戏腔问香芸:“爱妃,可愿随朕回宫?”
香芸看着马永福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笑,说:
“陛下,臣妾愿意。”
随后两人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梨园,径直往青云桥去了。
…………
一夜云雨之欢后,马永福起得很晚。他刚睁开惺忪睡眼,便听到屋外的小厮喊:
“少爷,老爷找您。”
马永福心想:找我?老爷子今儿又抽什么风呀!然后便穿上衣服匆匆去了。
刚一进大堂,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和马老爷谈话。马永福也没多想,就吊儿郎当地走了过去,还嬉皮笑脸的。马一川一看到马永福那没个正形的样,心里十分厌恶,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他:客人很重要,先出去。可他忘了马永福是属牛的——就喜欢对着干,这一无心的举动让他开始更加放肆:他自己找个地方那么一坐,翘着个二郎腿,磕着个瓜子。
可令马永福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穿西装的家伙直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马一川小声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人刚走,马永福就猛地起身,问:“哎,爹,那人谁呀?”
“刘老虎(当地军阀,原名刘山,因其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人称刘老虎)的儿子——刘峰。”
“啊~”马永福不禁惊呼了一声,“他就是刘峰?!那他为啥来咱家?”
“他说他有一批货要路过清平镇,因为咱们这里闹土匪,想让我们帮着护送一段时间。”
“什么货啊?”
“他说是钢管,不过看他的样子,货应该很重要。”
“那你接了?”
“刘老虎的面子,我敢不给吗?”说到这,马一川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很重要,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我把你叫了过来,想让你亲自去运。”
事关重大,马永福也不敢不应,便说:
“行,我知道了。那,啥时候去?啥路线?”
“大后天去,路线是从青龙山顺着风月河一路往南,运到邻镇兴业镇。还有……”交代一番后,两人便各自忙去了。
忙什么呢?马一川不用想,肯定是去安排运送时的马帮(专门运东西的)。而马永福呢,他也“忙”得不行,平日里就吃喝嫖赌的,现在又有了香芸这个新欢,更是忙得不得了。这前脚刚从马家大院出来,后脚就上花满楼去了。
花满楼上仍是一片莺歌燕舞,热闹非凡。马永福在香芸的连哄带骗下已经喝得伶仃大醉,正躺在香芸的房间里烂醉如泥,卧床不起。
香芸趁马永福意识模糊,便开始问他:“马少爷,你刚才说要帮刘大帅运宝贝是真的假的?”
马永福先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面朝香芸,说:“真的,就在青龙山那一带。后天啊,我就要上马领队(出发)了。”
香芸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
后天的太阳升起得很早,在马永福看来。因为他从没有像今天起得那么早。整个车队十几个人,从卯时(5~7点)出发,巳时(9~11点)到达青龙山。稍顷,他们便与刘大帅的人完成了交货。那批货还真不少,足足装满了八个珠宝箱。人人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人人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说:
“这刘老虎的钢管可真够重的。”
马永福一听这话,立马来了一句:
“刘老虎这大半辈子估计也就攒了这些钢管,能不重吗?”
话音刚落,众人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了。
…………
风月河此时风平浪静,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在运到风月河的中下游时,马永福和那些马帮都又累又渴。正当众人商议休息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响。众人都下意识地朝开枪的地方看去,只见远处山岗上隐约有几个人影,几人立马掏枪准备反击,可下一秒便被敌人一阵扫射给放到了。
马永福惊魂不安地躲在马车底下,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手枪。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哪里见过这阵势,额头上已经挂满了豆粒大小的虚汗。
同时,山岗上那几个人的老大(邹勇,清平镇黑风寨的二当家)担心遭人暗算,就先派个人下来探探风。被派的那人一接到命令就飞快地跑到马车旁,先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没了活口,然后就打开马车上的珠宝箱,一看到里面的东西便激动地大喊:“大哥,发财了!这他妈的全是黄货(金条)。”
邹勇一听,脸上也露出了些得意,说:“弟兄们,把东西全部搬走。”可话音未落,便有人大喊:“这有活口!”邹勇立刻地朝马永福的藏身之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绸衣、头发梳地蹭亮的年轻人被架了出来。
见那人惊魂未定,邹勇笑着问道:“你就是马永福吧?”
马永福吓得点了点头。
邹勇思索了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听着,我叫邹勇。”然后就和手下带着东西走了。
马永福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十分不解:为什么不杀我?还告诉我他是谁?……不行,我得赶紧回镇上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