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是春秋大国晋国的都城。作为当世少有的千乘之国的都邑,能与它相媲美的城市,不过楚国的郢,齐国的临淄而已。此刻,在绛都的中心宫殿内,一场盛大的欢庆宴席正在举办。因为,晋国刚刚破敌而归,连灭霍,耿,魏三国,开疆拓土之功,自然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大殿内环佩叮当作响,钟鼓金玉齐鸣,歌儿舞女婉转悠扬的歌喉声和那美妙的音乐都飘入了殿外持戈值宿的卫士们耳中。从殿内溢出的一阵阵美酒佳肴的香气儿也直往他们鼻子里钻。卫士们心中被撩拨的不行,虽然依旧身形挺拔的站着岗,脑子里却开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殿里的景象。
大殿里的人们,更是欢声笑语。他们一个个高冠博带,衣着鲜亮,都是有着显赫身份的士大夫。看着舞女们曼妙的腰肢,品味着面前的佳肴美食,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
与殿外那些侍卫不同,出身名门望族的他们的笑可不是那么肤浅,而心思也不只在吃喝上。只见他们时不时举杯祝酒,觥筹交错,却是借此畅谈私语,心中对这一次胜利能获得的好处做出了种种计较,能谋得更多实际利益,自然面有喜色。
而一名跪坐在仅次于最高席位的青年,此刻好像并没有融入到这欢乐的氛围中,他年龄约莫二十许,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儒雅,两眼不时目光闪烁。虽然也在喝酒赏舞,但头却老是时不时的地下去,像是在思索什么。
“吾儿思绪不宁,可是有什么心事吗?”见青年如此,最上座的一名年约五六十岁的中年人转头发问道。他一身绛色朝服,头戴玄冠,黑发间夹杂有些许斑白,此刻虽面露笑意却不失威严,正是晋国之主,晋献公姬诡诸。现在,他正盯着下首的青年,像是关心的询问道。
“并无。”听到上位者的发问,青年赶忙离席起身行礼答到:“今日庆功大宴,儿臣并无烦恼,只是儿臣觉得自己功微力薄,恨不能多多出力。”没错,这名青年正是如今的晋国国君之子,同时也是太子的申生。其实他刚才在为一件实在难以置信的事情烦恼,只是实在不好讲出来,见自己的“父亲”发问,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吾儿不必如此。”晋献公不疑有他,摆摆手道。“此次寡人率师出战,大胜而归。你的表现,寡人看在眼里,不用太过谦逊。”示意太子归席后,晋献公看着席位上借着乐声交谈私语的群臣,招了招手,身旁一名黑衣内侍赶忙凑过来,躬身下拜后传下了暂停歌舞的命令。大殿中的乐音戛然而止,众臣也都安静下来。
“寡人此次率师出征,众卿各安其位,或留国安民处政,或出师杀敌立功。终是克敌大胜。众卿俱是我晋国肱股之臣。诸位满饮此杯,与寡人同乐。”晋献公举杯道。
“恭祝吾主!”大臣们都十分默契的把酒杯举起,然后一饮而尽。同时注意力也集中起来,因为大家知道,接下来就该是正戏—封赏环节了。
果然,晋献公身旁那名内侍从怀中掏出了早一张已准备好的旨意,当下高声朗读道:“自古平定天下,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宁谧,振旅班师,休息士卒,俾封疆重臣,优游颐养,赏延奕世,宠固河山,甚盛典也!”
“御者赵夙,为寡人御车,可比造父,赐大夫爵位,封耿地以为食邑。”
“护右毕万,身披坚执锐,破敌立功,护寡人周全,赐大夫爵位,封魏地以为食邑。”
...........在一通官方式的例行夸奖后,众人盼望的行赏环节终于到来。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报了出来,群臣的情绪也越发高涨,或欢喜,或羡慕,同时,也有了好奇。
“世子申生,领下军,破敌立功,特许其在曲沃筑城自守,镇守先君祖地!”
“果然”。当诏书念到最后时,“申生”心头一紧,暗叹一声。而其它人听到了世子的封赏后,也倒吸一口气。虽然猜测过世子的封赏一定不简单,但真的听到时还是不由得震惊起来。
曲沃不仅仅是晋国内部数一数二的大城,更是晋国旧都,比之现在的新城绛都也不逊色多少。不仅在人口和经济方面十分富饶,更是有着特别重要的政治意义。当年晋国的曲沃小宗势力励精图治,用了三代人六十多年消灭了晋国的翼城大宗势力,完成了曲沃代翼的壮举,成为晋国正统。因此曲沃又成了现在晋国公室的宗庙祖地所在。
按理说,这么一座重要的城邑,国君恐怕是不会交给任何人的,而任何臣子如果能被派往曲沃驻守那一定是深受国君信任。但这种情况恰恰不包含世子。世子是未来的储君,整个晋国的继承者,他还需要先提前给什么封地吗?就是给了为什么要世子亲往镇守,这样岂不是世子长久的离开绛都了?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时候领导稍微漏出一点意思就够让手下的人猜个半天了,更何况晋献公此时这么大的动作。事实上,晋献公几年前就时不时地将申生外派到曲沃去,再联想到一些若有若无的传言后,很多心思活跃的大臣就开始了猜测。有人为此担忧,有人叹息,也有人在冷笑。而这些自以为无人知晓的表情也被独坐高台的晋献公一览无余。
但晋献公可不管眼下众人的心思,在封赏宣读完后,内侍就退回了原位。接着晋献公又举起了酒杯朗声道:“诸卿今日与寡人共欢,为了晋国大业,日后共勉之。”同时歌舞之声再次响起,将宴会气氛推向了**。而作为焦点人物的申生,也不好再去分析心里的一堆麻烦事儿,只得陪着众人一块儿举起杯来。
幕后,一双眸子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