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在屋里趟了五天,终于被允许出屋活动。
这五天她也慢慢地熟悉了这家人,逐渐接受了这个新身份。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不安之,难道她还能回去不成?
……
这日,阮梨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一下,把头发用布条捆起来编了个麻花辫。原谅复杂的她不会,这几日都是林氏给她梳头的。
等她收拾完,林氏已做好了早饭,其他人这才起床洗漱,院子里马上热闹起来。
天边曙光微现。
阮梨站在小院里,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目光四处打量着这个农家小院。
阮家院子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有堂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全是土坯泥瓦房。
堂屋进门的明间是客堂,平时吃饭也在这里。西间里住着阮老头和吴婆子,东间是三儿子阮进文的住处,目前他人在县学求学。
东厢住着老大一家子,阮进福两口子一间,两个儿子阮家兴和阮家和一间,剩下一间是阮梨和妹妹阮桃的。
西厢靠近堂屋那间是厨房,剩下两间住着老二阮进财一家子。阮进财两口子和女儿阮枣一间,两个儿子阮家康和阮家安住一间。
后院有茅房和猪舍鸡棚,空着的地里种着些家常蔬菜,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梨丫头,杵在那干啥呢?”
吴婆子把洗脸水倒在后院的菜地里,出来就看到阮梨站在院子里发呆。
这丫头,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话少了,人也没以前机灵了,做啥都像是慢一拍,连吃饭都不积极。
那么香的鸡蛋羹,每次出锅都馋得几个小的直流口水,也没见这丫头有多稀罕。
难道是人还没好全乎,要不要再带她去县里看看?
万一以后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了可咋办?
吴婆子这样想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更深了。
阮梨还不知道吴婆子在心里排揎她,要是知道她肯定会说,好吃的东西她吃的太多了,鸡蛋羹算不上什么。
还有,她既没变傻也没变笨,她一如既往的机灵。
“奶,我已经好了,等吃完早饭我就去打猪草。”
阮梨白吃白喝了好几天,免费享受着这家人的关心和爱护,要是再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都要鄙视自己了。
吴婆子把洗脸盆立在墙脚,起身瞪了阮梨一眼。
“急啥,等你彻底好全乎了再去,猪和鸡有你哥和两个弟弟管着,没啥不放心的。”
阮梨摸摸后脑勺,那里的伤已经结痂,藏在头发底下看不见。
让她郁闷的是前额也有伤,摸着还不小,估计等痂痂掉了,短期内应该会在皮肤上留下个红印子。
“这十里八村的,哪个有咱娘这样和善,对儿孙好得没得说。”
王氏端着一盆黑面馍馍从厨房出来,她是个嘴甜会做人的,听到婆婆的话立马奉承起了吴婆子。
吴婆子扯了扯嘴角进了堂屋,王氏紧跟其后。
林氏端着一盆稀饭招呼阮梨去堂屋吃早饭,阮家兴抱着一摞碗跟在后面。
饭桌摆在客堂,男女共一桌。
稀饭是真稀,馍馍是杂粮馍馍,吃着膈嗓子。阮梨就着稀饭,勉强吃下去半个馍。
这几天阮梨吃的不是林氏熬的面糊糊,就是撒着葱花的鸡蛋羹,她还是第一次吃粗粮馍馍,真的很难下咽。
喝完碗里的稀饭,阮梨摸摸肚皮,把剩下的半个馍馍递给林氏。她实在是吃不下去,再说喝稀饭都快喝饱了。
林氏心里难受,这个女儿是个懂事的,昨晚上就提出要和大家一锅吃饭,她也不好再继续给她单独开小灶。
毕竟这么一大家子人,虽然公公婆婆没意见,弟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会舒坦。
林氏把半个馍馍包好放兜里,打算等阮梨饿了再给她吃。
吃完早饭,阮老头拿出烟锅子抽起了旱烟,等着吴婆子安排今日的活计。
阮老头是个地道的农家老汉,黑红的脸膛上布满了皱纹,两鬓头发花白,个儿虽不高,但脊背挺直。吴婆子给他老阮家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把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阮老头一直对这个老伴儿很满意,家里的事他都放心交给她张罗。
吴婆子作为阮老头的发言人,将今日的活计作了安排。
“水田里的水该放了,老大,老二,你俩一起去。”
阮家有四亩水田,十二亩旱地,还有刚开出来的几块零散菜地。
水田种着稻子,还未到收割的时候。旱地大多种的冬小麦,这会儿麦子已收割完种上了花生和黄豆。
“兴哥儿,你带着几个小的去打猪草,顺便捡点儿柴禾回来。梨丫头歇几天再干活。就这样,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林氏和王氏起身收拾桌椅碗筷,阮进福和阮进财两兄弟扛起锄头出门,阮老头是个闲不住的,也跟着一起去了。
阮家兴把镰刀放背篓里,背上背篓招呼弟妹们跟上。当然,这些弟妹不包括阮梨和阮枣。
阮梨作为伤患,吴婆子不允许她干粗活。
阮枣还太小,带出去家里人不放心,还得分出一个人来单独照顾她。
阮梨拿了个小铲子背着小背篓偷摸跟上,被阮家兴拦下。
“大妹,你带着三妹在家玩,大哥给你带果子回来吃。乖,听话啊,等你好了,大哥再带你上山玩。”
阮家兴体格匀称,肤色偏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是个很有活力的农家小子。
他今年才十四岁,搁现在也就是个初中生……
老菜梆子阮梨被一个少年当小孩子哄了。
没办法,谁叫她现在的身体是十二岁的小阮梨呢。
阮梨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厚着脸皮跟在阮家兴身后,他走她也走,就是跟着不撒手。
阮家兴是走也不是,不走又不行。
最后还是吴婆子实在看不下去,才勉强同意她出门,阮家兴这才答应带她一起,但是不许她带背篓和铲子。
阮梨这回很听话,放下了背篓和铲子。
踏着朝阳,六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
据阮梨了解,她现在所处的大景国,是个前世历史上不存在的国家,在位的皇帝是庆和帝,现在是庆和二十年。
他们这个村子叫柳树村,隶属大景国甘州府永宁县大兴镇,位于落凤山南麓山脚下,因村口一棵百年大柳树而得名。
村里共有四十多户人家,阮家在村东头,靠近一条小河流,名为小淮河。
阮家出门右拐走几步,便是村里主干道。
此时太阳初升,给村庄披上了一层淡黄的轻纱。
一路走过来,田地里都是干活的人。这些人阮梨大多都不认识,阮家兴作为兄妹中的老大,一一跟人打着招呼。
阮梨见阮家兴背着一个大背篓,阮家和、阮家康和阮家安三个小子腰上都挂着绳子,连妹妹阮桃都一手跨着个篮子一手牵着她,说是不牵着她这个大姐她不放心……
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还要被一个七岁小娃牵着走路,她的老脸微红。
她正要拿过阮桃手里的篮子,见迎面走来一个挑着两桶水的大婶。
大婶身着洗得褪色的粗布衣裙,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她走路步伐轻快,那担子搁她肩上好像没有重量一般。
阮家兴和大婶打招呼,“婶子,挑水去呐?”
这婶子是个热情的大嗓门,“这是干啥去啊兴哥儿?”
说着便弯腰把两只水桶停放在路边上,将扁担架在水桶上,上前拉着阮梨的手和胳膊就是一顿乱摸。
“梨丫头这是好全乎了?哎呦,这次可把你娘给吓去了半条命,还好你没事了,以后可得注意着点儿啊。”
这热情,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阮梨强忍住欲抽回手的冲动,努力挤出笑容开口。
“婶子,我已经好了。大哥他们去打猪草,我就跟着出来走动走动。”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回头有空来婶子家玩啊,英子可是念叨了你好几回了。婶子就不耽误你们了,快去打猪草吧。”
大婶说完就挑起水往家赶。
“大哥,刚才的婶子是谁呀?”这个婶子没在阮梨的梦里出现过,所以她不认识。
阮梨认为自己是个摔伤了脑子的,谁伤了脑子还不留下点儿后遗症啥的?所以她忘记以前的一些人和事,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丁香婶子,你不记得了?”
阮家兴看了阮梨一眼,心里有点难受。李大夫说她伤的是脑子,即使身子好了,也可能会留下些病症。
“你刚醒那天,丁香婶子听说你醒了,还带了十个鸡蛋来看你,不然你哪能上顿下顿的有鸡蛋羹吃。她来的时候你刚好又睡着了,所以没见到她。”
阮梨强装忧郁。
“哥,你说奇怪不?我醒来后怎么就忘记了好多事呢?也忘了好多人,刚跟你打招呼的人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反正咱家的人你一个也没忘。等下上山了哥哥带你摘覆盆子吃,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覆盆子快熟了。”
阮家兴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妹妹,只能提点让她高兴的话题。
四个小的一听这话,眼睛都是一亮,赶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