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溢,收成要是再这么低的话,你这领队也快要当到头了,”男人臃肿的体型将藤椅塞得满满当当,坦衣**,同样堆挤在一起的还有男人肥大的五官。
横在矿洞入口前的蛮牛皮鞭迟迟没有拿开,顺着鞭梢看去,男人的手腕上系着一枚刻着‘邪’字的玲珑牌令,随风晃动,牌上所刻阴阳鱼竟一同摇曳起来。
阴阳外家隶部矿管司邪势。
连声应和,陈富溢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将怀中掏出的两块元石递给站在男人身后的小差。
名为邪势的男人一声冷哼,降下皮鞭将陈富溢一行人放行。
这个叫做陈富溢的消瘦男人和富挂不上半点关系,落满补丁的衣衫将佝偻身型隐藏,但整个人看上去整洁利落。
不能细看,陈富溢脸上的细微皱纹被矿土渣尘填补的满满当当。 “老陈叔,这也太欺负人了,论收成的话我们五队要比大多数队伍要好得多,为什么每次进矿还要多收两块元石。”少年为陈富溢打抱不平。 陈富溢瞪了少年一眼,“你这娃子嘴怎么越来越碎了,有这点闲功夫多去干点活。” 深黑,阴冷,荒寂,进入矿洞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只有矿工组成的钻头向深处勘探。磨损存在,可使用钻头的人从来不会在乎。若是钻头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使用钻头的人丝毫不会介意寻找新的钻头。 前行的路越发狭窄,一镐锄将落单的夜蝠扇飞,在陈富溢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矿洞最深处。 “大家注意安全,一定要在三个时辰内回到原处,”陈富溢将一根引路香插在地面。 众人的注视下,引路香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殆尽,整个洞穴被雾气笼罩。陈富溢捏了一个符印,烟气分化成数股细丝缠上了众人的脚踝。 “娃子,你跟叔来。”陈富溢将窘在原地的少年唤来。 “好嘞,老陈叔,”少年大喜过望。 这是十四岁的少年为数不多的下矿干活,虽然脑子转的快,但在挖矿上面并没有半分用处,自然没有人愿意带着这个拖油瓶。 “这种夯土叫星辰土,你单靠蛮力挖是不可行的,来学着把道力集中在镐头之上。”话毕,陈富溢手中的镐锄蒙上了一层荧光。 应声截断,坚硬如铁的星辰土在陈富溢的镐锄之下层层掉落。 “那边可以反光的土叫做明镜尘,顾名思义土质像明镜一样,挖掘这种土需要蚁王酸。”说罢,陈富溢向少年抛去“每隔半米滴上几滴,土壤软化之后再挖掘。” 矿洞中只有这一老一少,但说话的一直是陈富溢,将自己下矿几十年的经验一股脑的告诉少年。 陈富溢越干越有劲,在一番劳作后展了展腰,将额上汗珠一把甩开,又进入了新一轮的挖掘。不同往日,陈富溢心里满是期冀。 再过些日子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能觉醒修行,如果自己儿子的修炼根基极佳,那么他的地位就要比自己高的要多得多,至少不会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之内劳作。 一锄下去,陈富溢呼吸紧促,心脏像是被巨锤擂动一般。 几十年的矿工经验,他百分百肯定自己挖到了货,而且不是‘邪物’。 陈富溢索性连镐锄也不用了,整个人趴在矿壁上,将道力附在双手上,开始轻轻的挖掘星辰土。 少年明显也注意到陈富溢这边的异常,挥洒蚁王酸的动作慢了下来,始终瞄着陈富溢。 哪怕陈富溢及时用手掌遮挡,光芒乍现,幽暗的矿洞之内瞬间被阴阳双色极光占满。 通体荧白小果生于黑叶黑茎之上,药香入鼻,陈富溢数十年没有增长的修为瓶颈竟出现松动。这荧白小果的品阶直接超越了陈富溢认知范围。 若将此果献给上边的人,被赏予阴阳家姓,那么他陈富溢就是光宗耀祖的存在。 编织的幻想彻底将头脑冲昏,陈富溢丝毫没有意识到矿洞中还有一人,也没意识到一柄镐锄高高的悬在自己头顶。 哐当! 少年跪坐在地面上大声呼气,他的心情比陈富溢挖到荧白小果时还要激荡。 十四岁的他确实不会来到矿洞,前不久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失去生命,没有糊口的本事,全因陈富溢的好心才让他这个拖油瓶下矿干活。 相隔万里的书房之内,笔尾抵着额头的男人略有些讶异,轻唤一声‘绉翟’。 应声而动,书房中阴影开始蠕动分离,黑袍裹身,铸铁狐面具覆于脸部,阳光以诡异的角度在面具上流转。 洞穴中,那阴阳两色的药材嵌在星辰土内,少年用了将近个时辰也无法撼动一丝。少年偷瞄了一眼伏倒不起的陈富溢,内心又掀起一阵波澜。 少年起身高举镐锄,微薄的内力附在上面,聊胜于无,挖掘星辰土不足,照着人的脖颈砍削甚是有余。 接下来的话就是蚁王酸处理陈富溢的尸体。 陈富溢一死,五队群龙无首,谁能知道新上任的领队又会是怎样,至少仅有十四岁自己再也遇不到陈富溢这样的老好人,也就意味着少年再也不可能有下矿的机会。 将荧白小果重新掩埋必然不可取,只能现在强行采摘,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少年心里已然做出决定,镐锄挥动,可是相离陈富溢脖颈十寸之处再也没有落下。 寒气逼身,少年喉结处出现一根修长手指,只要自己的动作在进一步,结局一目了然。 “你们的事情我不会管,但他的命现在必须留着。”绉翟直勾勾的盯着少年。 可在少年眼中,狐面瞳孔中青光一闪,目眩失力。少年再回神时,全身失力,腿一软瘫倒在地。 做贼心虚,少年用尽全身气力,以头抢地。 “都说了你们二人的事情我不会多管,”狐面人将少年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若你能将挖掘阴阳果的事悉告知,我甚至可以动手帮你杀了他。” 少年哽住,磕头的力道越发凶狠,地面出现一片茵红。 狐面人见状再也没有理会少年,修长的手指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出现在陈富溢的额头之处。 血色光晕蔓开,一阵涟漪,血色越发浓郁,可陈富溢一点也没有转醒的迹象。狐面人指尖燃起一团青色火焰,同血色光晕打入陈富溢的体内。 浑浑噩噩,像是到地府走了一遭,陈富溢识海一阵刺痛,猛然惊醒,一声冷汗,整个人回到了昏暗矿洞。 见到狐面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陈富溢强忍脑中剧痛,俯身跪地。 “将勘探事宜尽数告知于我。” 陈富溢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兽皮卷,跪着挪蹭到狐面人面前。 “诸子纪十万零十三年至二十一年,进入星辰土矿区,前行共三百二十余里,矿产等资源在兽皮卷后面有标注。” “为什么进度如此之慢。”狐面人声音明显有些不悦。 陈富溢连忙解释,“五年前进入这片区域,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矿洞啼哭,异兽骸骨,甚至还有活的邪物。徒减无增,矿部人员一直处于紧缺状态” “你细说”,狐面瞳孔出一道青光闪过,陈富溢所说的矿洞异事他完全不知。 “最近一次发现兽型尸体是三个月前,我们挖出来一具异兽尸体,全身存有腐肉毛发。待我们的人上去勘查的时候,异兽尸体乍起,勘查的人精神海破裂,无一幸免被震成傻子。好在那具尸体只出现了这一次异样。” “现在异兽尸体在哪里。” “异兽都交予邪势大人了。” “接下来挖掘的进程至少是现在的两倍,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陈富溢小鸡啄米般应和,狐面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甚是明了。进度加快,伤亡更是几倍的增长,作为奴隶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谈及条件的资本。 狐面人走到荧白小果前,手掌推动,裹挟荧白小果的阴阳土竟被掌风吹散。 “阴阳果鱼八千年成,染血泥覆于此地亿年,无光无水无风,夹缝逆生七千年,竟被你提前挖断生机,退变为阴阳果,终归是命。” 狐面人将黑叶收于囊中后,随后递交给陈富溢一个玉盒,里面赫然是采摘而来荧白小果。 陈富溢心里咯噔一声,不知狐面人口袋中卖的是什么药,哪敢伸手去接。“大人赏点元石就足矣。” “本家的规矩,”狐面人见陈富溢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将玉盒抛给陈富溢。 “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理,”两人对话的重点重新汇集在跪地的少年身上。 “老陈叔,我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少年连滚带爬抱上陈富溢大腿,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一团。 少年因为之前磕头,不断有血珠从额头伤口沁出。 原本颇有怒气的陈富溢心头一软,想起来同样是少年时的自己,伶仃流浪,全靠他人接济才活到现在,“他还是个孩子,放过他吧。” 见陈富溢如此,狐面人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陈富溢召集人马带路,他要去看之前挖掘出异兽骸骨的地方。 陈富溢找到埋引路香的位置,拔香,四散的烟雾开始回笼,燃烧殆尽的香竟然恢复如初。 不到三十息,队伍中的人都已回归。他们的目光汇聚在狐面人身上,不知此人身份,立兵身前,如临大敌。 狐面人将一枚令牌举在胸前,较邪势所展示的令牌更加灵韵,而且上面刻有阴阳二字。 狐面人乃阴阳本家之人。 众人一阵发怵,双膝跪地,大喊饶命。 陈富溢哪知这狐面人是阴阳本家的人,一阵咂舌,不知道该不该将得到的阴阳果交出去。 “带我去你们挖到异兽骸骨的地方。” 陈富溢的兽皮地图标注的极为准确,可是当众人到达地方的时候,矿土堆积,甚至连一丝挖掘的痕迹也没有。 “大人,真的这里就是我们发现异兽尸体的地方,怎么,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陈富溢以及一行连声解释,尊卑有别,欺骗本家之人就是死罪。 狐面人蹲身,指尖细捻矿土置于鼻尖,随即探出双手向地面轰去,土壤翻飞,出现数米深坑。可是狐面人的动作还是没有停止。 轰鸣声更加激烈,陈富溢一行人探头向深坑望去,深不见底,至少千丈有余。 “走吧,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狐面人从深坑中飞出,只见其掌心处端着一装满血泥的玉盒。 狐面人带领着一行人走出矿洞,躺在藤椅中的邪势眼神微眯,起身发力,手臂抡圆,鞭声呼啸向一行人砸去。 “凡外人未经允许进入阴阳家领土,格杀勿论。” 邪势下手狠辣,但却一阵心慌,自己把守着进入矿洞的唯一入口,还能被此人悄声进入。 最重要的是自己记忆中本家中新起一个‘梵焰狐面’,怕就是面前这人。无故出现矿洞,自己所做之事若是被发现… 刺啦,鞭子在距离狐面人半寸之处开始消融,液滩还没淌下,已然化成蒸汽飘散而飞。 实力差距过大,邪势根本来不及反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狐面人来到自己面前。 狐面人的手掌搭上了邪势的肩头,青色火焰蔓延将邪势的整个右臂覆盖。刹那间,一整条右臂消失不见,伤口截断处一片焦糊,隐约之间能闻到丝丝肉香。 “留你一命,带着你家大人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