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灵佑我,岁岁丰收;不寒不馁,衣食无忧。”
“先灵佑我,岁岁康健;不病不灾,永颐终年。”
“先灵佑我,岁岁太平;不戈不兵,此生长宁。”
火光跳跃在田埂中心,年迈的巫师穿着玄黑的长袍,在火光里跳着祭舞,吟咏着古老的祭文。
篝火里飞起的灰烬随着他打着节拍的羽扇飞向天际,消失在夜色中。
四周村民围着巫师,随着拍子和歌,虔诚而坚定。
“郎君,真的不阻止么?”远处的马车内,书童为主人重添一盏茗茶,问道。
被问的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火光里。那里有人被绑在火中的柱子上,用的是用油浸过的油藤,特别结实。火焰舔舐着他的脚心,很快就烧到他了。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谢筠收回目光,抱紧自己的小火炉,“人家在那祭祖,我们上前去拿走他们的祭品,他们会开心么?”
“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回到正道上吧,再不走,说不定人家就拿我们祭天了。”
书童闻言噤声,继续愁眉苦脸地对着地图思索退路。
这里是地图上也未曾记载的地方,常人想过来还都不能。至于他们为什么在这......无他,全凭他家郎君谜一般的方向感。
本来之前他赶车带路走的好好的,不曾出错;但谢筠兴致一起偏要驾马赶车,结果他们不出所料的迷路了。
早知道......书童叹口气,继续研究着出路。
谢筠自认自己未必能帮得上忙,因此淡定地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但是还没等他找到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外面歌谣声止,紧接着是打斗声和骂喊声。
“怎么回事?”谢筠好奇心起,起身看外面出演的闹剧。
他向来敬业的侍童也探出头,被吸引了注意。
那人趁着火势渐起,挣断油藤,翻身跳出了火堆,就地一滚,身上的火苗瞬间消失。
巫师一怔,正要发号施令,那人反手将巫师手肘一拧,擒住巫师,顺带抽出带着火星的木棍,用尖端抵住他的脖子。
形式瞬间反转。
顾及到巫师的生命安全,村民们只得按下兵械,不过眼睛依然紧紧盯着男人,神情紧张。
“厉害。”谢筠暗暗喝彩。
侍童也道:“论武力,这人远在我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谢筠总觉得那人往这里看了一眼。
......错觉吧。
村民们选择祭祀的地方在露天谷地,地势较低;他马车附近又有树木阻挡,按理来讲是看不到的。
出于谨慎,谢筠还是催促书童加快分析地图。
男人试探性地挟持着巫师往后退,村民们也纷纷让开一条路,不过兵械始终没有放下,眼睛也依然紧紧盯着他。
巫师尝试挣扎,男人的手就像铁铸的一样,丝毫不动。巫师挣扎着,墨色的长袍下摆变得灰白,泥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挣扎未果后,巫师无奈地叹口气,面如死灰,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像在吩咐,又像在交托遗言。
村民们的神情由紧张切换到悲愤,眼睛狠狠地瞪着男人,举起兵械冲了上去。
嗤------
木棍刺穿了巫师的脖子,血汩汩地冒出来。他的四肢也垂下来,不动了。
男人反手将巫师扔进人群,一根长矛趁着空隙从斜地里刺出,直冲要害!
铛!
男人手中的木棍格挡住了长矛。
他丢下木棍,抓住了长矛,同时结实有力的腿狠狠踢向长矛另一端!
村民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出去,被踢飞了三四米远,带倒了两个人才堪堪止住。
见此,村民们不退反进,攻击越来越激烈。
男人已经处于下风。
谢筠注意到男人边战边退,退的方向似乎还是-------
他这儿?!!
该死!
谢筠马上回头钻进马车,侍童也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喝道:“驾!!!”
只有书童一脸懵懂,推着谢筠的屁股:“哎你起来,坐我地图上了.......”
谢老爷挑选的骏马十分给面子,马鞭甩出一声脆响,撒蹄子带着马车就跑,轱辘轱辘,后边扬起一阵阵灰尘。
山路不平,马车陷入了颠簸中。
书童扶住车壁,勉强稳住身形,问道:“怎么了这是?我差点就找到出路了。”
谢筠瞥了他一眼,安慰他:“哦,没什么,”在书童舒口气的时候又悠悠道,“我们可能马上也能陪那人一起祭天了。”
书童:“..............”
逗完自家书童,谢筠又开始思考他爹让他去书院入学考核的意义。
明眼人都知道这世道纷乱,天子治下无常,更兼贪官横行,政治腐败,呆在家里才是上上之策,怎么他爹......
没等他思索个二三,外面喊杀声渐起,声势越来越大。谢筠急忙挑起门帘,“怎么了?”
侍童手足无措地看向他,难得无助:“郎君......这里布置了阵法,我破解不了,又绕回来了......”
阵法?这个村庄?谢筠拧眉。
这个小村庄看起来绝对没那么简单。
侍童催促道:“郎君,怎么办?”
“别急,”谢筠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待我想想。”
侍童闻言噤声,书童也不再说话。
谢筠闭眼,大脑飞快运转。
虽然劝侍童别急,但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侍童擅长武但对阵法只是一知半解,书童更是一窍不通,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如果有人,如果有人......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大,谢筠额头上细汗密布。
快想,快想......
一排箭矢穿空而来,钉在马车上,车内三人俱是一震。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带着血腥气息闯了进来,谢筠下意识鼻头一皱。
“怎么不走?”那身影道,同时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也逐渐清晰。
是刚才那个人!
侍童捏紧了马鞭,书童的手也摸上墨砚,谢筠警惕道:“我们迷路了,出不去。”他的手也在暗中偷偷抽出了小刀,准备一不对劲就扔过去。
那人对他们暗中的行动混不在意,道:“这片儿我熟,让我驾车吧。”同时顺理成章又不容置喙地抽走了侍童手中的马鞭。
那人出去后,车内仨人面面相觑。
谢筠:“.............”
侍童:“.............”
书童:“.......咱们这是得救了?”
马车又重新开始飞速奔驰,车轮子轱辘轱辘上下颠簸,漫天的火光和打打杀杀的兵戈箭矢被甩在身后。
谢筠扶住车壁,迟疑道:“......应该算是......吧。”
如果那人没有不怀好意的话。
日月变幻,星辰渐起,翻天的墨色逐渐铺陈,夜色降临。
马车速度放缓,慢慢停了下来。
谢筠挑起窗帘,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平原,开阔平坦。不远处有一条蜿蜒曲折河缓缓流淌,借着月色折射出璀璨的流光。漫山遍野,碧草如丝。夏虫在草丛里鸣叫,更显寂静。
“那个......”谢筠喊住河边捧水洗脸的男人,“我们出来了?”
男人甩了甩脸上的水,笑:“还早着呢,现在只是拉开了距离而已。”
还早?谢筠琢磨着,又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