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照亮着城市夜晚的喧嚣，车来车往的大桥上。
一个带着圆顶帽，穿着黑色厚风衣的男人弹去了手中的香烟。
他眼眸深邃的望着那萤火虫般飞散的弧度，逐渐消散在黑夜之中。
就如同…此时此刻的自己一样。
他叫楚云，一个将死之人。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同样戴着圆顶帽。
“我以为你会去国外。”
那个男人自顾自的走到了他的身旁，轻呼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楚云脸上勾起了自嘲的笑容。
“你知道的，我喝不惯咖啡，喝多了容易睡不好觉，就像你一样。”
那个男人托了托眼镜说道：“托你的福，我这段日子的确没怎么睡好。”
这句话说完后，楚云感受到了，不止一个红色的斑点定格在他身上，来自他所不知道的四面八方。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会飞的神仙。”
那个男人叹道：“你比神仙麻烦，神仙办事还有天规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但是你办事，没有人知道你下一步会干什么，也难怪业内的人都叫你疯子，不讲人情，不讲规矩，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四面树敌，你也算是咎由自取。”
楚云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冷笑道：“人情？规矩？你们包括我在内有哪个是靠讲人情将规矩混上位的？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那个男人无奈道：“谁叫你从不给别人留活路呢？公司一步步壮大，大家瞧在眼里，怕在心里，只好拧成一股绳把你做掉。”
楚云闻言怔怔了一阵，随后洒然笑道：“那倒也是，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会背叛我，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们都要完蛋，我这也算是山穷水尽了，我对你，应该算是不错吧，能告诉我理由吗？”
那个男人抽出了一根烟，习惯性的先给他点上，然后再给自己点上。
“佳怡死了。”
“嗯？”
楚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随后脸色有些僵。
那个男人接着说道：“前一段时间跳楼死的，你身边女人太多了。”
楚云沉默了，继续抽着烟。
“我明白，混到你这个地位，扎堆的女人往你身上送，谁能当的了那个圣人，到头来都是逢场作戏，谁也没爱过罢了，这一点我也一样。”
楚云继续沉默。
“你是个好人，只会招惹那些跟自己不亲的女人，真正觉得重要的，当做朋友的，从不跟人家随便开玩笑。可是，一次也好，为什么不骗骗她呢？”
楚云固执的摇了摇头说道：“她要的，我给不了，如果你是为了她的话，再来一次，还是这样。”
“呵，从大学认识你到现在，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决定的事情，死不悔改，现在呢？市值一百亿的公司和你死抱着不肯松手的那片角落，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后悔吗？那个女人都已经死十年了！”
那个男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楚云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忽然勾起了一个笑容。
“现在的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那个男人表情凝固在了脸上，随后愤怒的把手中的香烟甩了出去。
“我没空再跟你废话，那批流动资金哪儿去了？”
楚云仰头望着夜空，繁星点点，良久之后方才叹道：“捐了。”
那个男人不可置信的转过头。
楚云咧嘴笑道：“还记得大一那年我们一起去孤儿院吗？我这个人其实挺讨厌孩子的，更讨厌那些用一副做作的表情喜欢孩子的女人。
当然，我没说全是假的，只不过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只要用自己这双眼睛去看，看到的却总是肮脏，还自以为真实。
那种感觉，谈不上痛苦，说的更真切一点，更像是麻木，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就连自己活不活着都一样。
那个时候她看见我偷懒，就拉着我干活，结果被那些熊孩子搞得满头汗，很烦，很累。她也一样，身上穿的白裙子全都脏了……呵，说这些干什么呢？”
楚云慢慢地收敛了笑容，随后轻蔑道：“这是送给你背叛的礼物，我习惯了，做事做绝。”
那个男人神色逐渐狰狞，随后，一袭身影顺着桥栏越下。
桥下，黑潮湍急不息。
……
湿润古朴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青苔和泥土，水井与竹楼。
这无比熟悉，仿佛从多年前传回来的气味儿。
让他回想起了孩提时在老家嬉戏的午后，在门前高高的门槛上翻来覆去，然后再疯笑着穿过静谧的长廊，奶奶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竹椅上传出打雷一般的鼾声。
……
“楚主簿，楚主簿…快醒醒…”
别闹了，好不容易回家了还不让人睡个好觉吗？
楚云下意识的想着，突然，如潮水般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首先，这里是古代，他现在所处的朝代跟历史长河中的南宋很像。
但自五代十国末期开始，历史走偏了，周世宗柴荣临终前还是不太放心老赵，于是就安了个谋逆的罪名把这位宋朝的开国皇帝和他的一干群党打入大牢，当众斩首。
所以他现在所处的朝代名叫周，后续周又出了一位神武皇帝。
结束了五代十国的混乱，灭辽灭金，一统天下。
但由于皇帝独爱黄老学说，主张无为而治，推崇复汉文景之治。
所以导致现在天下藩王割据，各自为尊，与春秋战国时期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明面上尊正统，纳朝贡，却各自行事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时至今日，除却开封的年幼天子，天下共有四王。
襄王柴荀，占据蜀地，窥伺汉中。
燕王柴鹏，坐拥两广，海上霸主。
厉王柴盟，盘卧荆襄，最为富庶。
北王沐戈，驻扎塞北，军备最盛。
他亦是周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当初就是他把金国的最后一位皇帝完颜构吊死在了马背上。
而且这个世界武力值的设定上是有些偏离物理法则的，没有一剑光寒十九州那么夸张，至少也能一剑激起千层浪。
瓜州隶属塞北，楚云现在就在这位北王的领土中。
再说他自身，他姓楚名云，与前世同名同姓。
自小父母双亡，是一个会武功的老瞎子将他拉扯长大，教他武功，而后在一个算命先生的帮助下，进私塾读了些许功名书。
隆庆二年，十八岁的楚云成了一名落第秀才。
迫于生计，进了瓜州城最大的商贾赵家的第二分行做了一名主簿，算起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了。
睁开眼睛的楚云望着周围一群穿着黑袍，长发纶巾的人，嘴角抽搐了两下。
“真就这么扯吗？”
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瓜州赵家的第二分行了。
由于赵家经营的都是丝绸茶叶生意，出口西域，所以分行里面堆积着不少五颜六色的成品丝布，外面庭院中的晾衣杆中还晒着不少。
此时的他正趴在水井旁，这也难怪，刚才能闻见青苔潮湿的气味儿。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个斯文英俊的轮廓，剑眉丹凤眼，鼻梁很高，嘴唇略薄。
因为自幼跟着老瞎子练武，所以那张脸上并没有一般读书人文弱内敛的气质。
相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野性，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手有多强，因为他从未与老瞎子以外的人交过手。
“楚主簿，你可不能出事啊，再过十天就是出货的时候了，除了你，咱们分行可没人会鬼语。”
楚云的周围围了一圈人，居中的开口的是一个眼圈黑厚，样貌老实的高大男人。
只见他面带焦急的神色，好像是叫张三来着。
楚云记起来了，从这个月月初开始，他们分行就开始筹备月底的一次对西域贸易，鬼语就是西域话。
这次贸易量很大，按照正常工作制度根本完成不了。
可他作为主簿却应下来了，大手一挥，开始带着全员快乐的加班加点，实施零零零的加班制度，吃喝拉撒睡全在商行，不准迈出大门一步。
终于，长期在染料环境中艰难生存的他出现了头晕目眩的情况。 这不，刚准备到水井旁打点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典型的过劳死啊……” 楚云叹了一口气，结合了原主记忆的他，对于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多排斥的感觉。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他对原来的世界也没有多少眷恋了，哪里都一样。 楚云慢慢地站起身，面对周围早已被折磨的疲倦不堪的众人。 “二十多日下来大家都辛苦了，现在你们各回各家休息吧。” 张三大吃一惊道：“啊？我们还有将近四百匹没有赶出来，对账也没开始做，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 楚云面带微笑。 你看我像是会给人打工的样子吗？还有你们这些人，都被剥削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反抗，一点抱怨都没有，居然还要想着把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做完。 拿什么做，用爱发电吗？ 张三支支吾吾的说：“大小姐那边……” 楚云记起来了，关于原主为什么会傻乎乎的应下这份任务，好像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他们这个赵家第二分行的掌家，也是他的直系上司。 赵家的大小姐，名叫赵江泠，瓜州城商会有名的女强人。 或许是因为记忆中的情感太过强烈，以至于楚云现在都有些感触… 管她呢，关我屁事。 “无妨，她会体谅你们的。” 楚云面带微笑。 众人当然奇怪一向拼命三郎的楚主簿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是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天塌下来了个子高的顶。 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回家睡觉了，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没有人会再去找不自在刨根问底，就连张三都几个人强拉着离开了庭院。 遣散了众人之后的楚云摊开了手，仰头笑眯眯的迎着阳光。 好像解开了长久以来一直压在肩膀上的包袱，轻松多了。 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前世奋斗太久了，这一世他准备好好享受享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当条咸鱼挺好的。 至于这批要赶的货，做不完就做不完呗，又不会死人。 撸他也是不可能的，他可是主簿，不是随随便便找个阿猫阿狗就能顶替的。 就算撸了，他这能文能武的，去哪里讨不到一口饭吃。 “到处逛逛，然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