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弹指间。
往年过年小镇居民都是紧闭大门,生怕又被哪个山头的马贼或是哪个地痞无赖来光顾一下。但今年却破天荒的贴起了春联,小巷内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鞭炮声。
听说燕太守那次自书院归来后,一夜未睡,第二天提笔给其上司写了篇——《治安策》,令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当正在吃饭的陈侍郎接过这篇《治安策》只看了几眼后,连忙放下碗筷,一边穿朝服一边吩咐管家道“赶快备轿,我要进京面圣。” 自那以后原本军备松弛的云不归,多了一队百余名军纪严明的术卫队。原本邻里之间出现矛盾只会私下拳头解决的小镇土著,也开始学着进衙门打起了官司。一天少则三五起,多则十几起,无非就是,谁家牛吃了我家麦苗怎么赔偿,你家母鸡飞到我家来下蛋,鸡蛋当然属于我家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虽说事多繁杂,没有带兵打仗来得痛快,但咱们这位燕太守,倒也忙的不亦乐乎。 过完年后,小镇街边一角不知从哪冒出个算命先生。这位算命先生生的一副“光清白净的脸,乌黑深邃的眼眸里好像要泛起春水一般,稠密眉,高鼻梁,外加九尺的身高配上一身素净的道袍,这哪里还有半分人间烟火。起先找他算命的大姑娘小媳妇那是络绎不绝,就连小巷里唯一一位守寡四十多年的小脚老太太也翻出了箱底,收拾一番要找这位算命先生算上一卦。但算卦的结果无一列外“全都不灵”。 久来久之,这位算命先生可谓是臭名在外,但即便这样,每天仍是雷打不动的有那几十个大子落在手中。偶遇下雨天,打伞出来的姑娘见这位没出摊,嘴里还要骂上几句“贼老天,下什么劳子的雨?” 这天张来匆匆赶着去学堂,路过小镇,只听背后有人叫道“少年慢走,待贫道帮你算上一卦,看看将来是否有锦绣前程如何?” 张来没有停步,不过却转头对道人笑笑道:“不用了,道长。”眼看张来转生要走,道人狡黠一笑道:“年轻人,不算锦绣前程,算算桃花运如何?”正要转身离去的张来,闻此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年轻道人见缝插针,赶忙起身,三步并作五步把张来拉到了挂摊说到“贫道算命平时少于十个大子不算,但你与贫道有缘,是我来到这云不归的第一位男顾客,贫道只收你三个大子如何?” 张来闻此摇了摇头道:“我身上只有三文钱,都给了道长去,我中午就没法吃饭了,道长发发慈悲,只收我一文钱如何?这样我还剩两文,中午好坏我还能吃个七成饱?”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既然如此贫道就送佛送道西,一文钱就帮你算上一卦,谁叫你是我第一位男人,哦,不对,不对,是第一位男顾客才对。” 少年把紧握手里三个大子的其中一枚放到卦卓上,然后无比虔诚的搓了搓手,嘴里默念了两句老天保佑,才小心翼翼的从挂签筒里抽出了一支挂签。无比期望的把挂签交了道人。 道人看后哈哈大笑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你且附耳过来,待贫道说给你听。”少年闻言听话照做,片刻功夫,张来起身,迈向学堂。只是这脚步似之前轻快了不少。 就在道人拿着一文钱沾沾自喜的时候,只听天上赫然传来一声炸雷,吓得道人连忙缩了缩脖子道“颜老头,贫道帮你教育教育弟子,你不感则谢罢,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吗?这天底下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你管的过来吗?” 书院刚泡完脚的颜老头,随手把水向外一泼,晏道长这边可了不得了,头顶竟然下起了大雨。 道人拧了拧湿透的衣服,砸了砸嘴,随即嘴里嘟囔道“死老头,早上洗什么脚丫子。” 自张来算命之后,每天早上,阿九的桌子下面总会多出一份早餐,有时饭团,有时面饼。阿九对此也是很郁闷,总不能挨个的去问是谁放的。教书先生最近也发现了异常,不管晴天阴天那个叫张来的学生总是背着把雨伞,原本上课最认真的他现在也不认真听讲,总是低着头写写画画着什么。每次过去想一看究竟,少年邻桌的黄狗儿总是能及时提醒,一来二去,搞得先生也没了兴趣。 这天傍晚放学,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飘过了一片乌云,电闪雷鸣之后,不出意料的下起了滂沱大雨。看着一个个被接走的同学,这位平时文静的九姑娘不由也抱怨了起来“真是亲爹亲妈,就知道赚钱,也不管自家姑娘的死活。” 就在这位九姑娘暗自埋怨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句“九姑娘要是不嫌弃,这把伞先拿去用。”就在九姑娘说了句谢谢伸手接伞时,突然发现这个借伞给自己的竟是平时背伞且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张来,再联想到平时自己桌子上莫名其妙的早饭,姑娘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并冷声到“不必了。”随即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地势低洼处的小路上有几只小鱼随着雨水被冲上了岸。 张来收拾好书包,连同那把雨伞一起裹进了怀里,路上几个行人看见这一幕心里狐疑道“这个少年,莫非被雨水淋怀了头脑,怀里的伞是皇宫里上等得绸缎做的吗,怎么比自己脑袋还金贵?” 少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直到看见远处一瘸一拐冒雨来接他的后爹,终于忍不住坐在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二天张来没来上学,昨晚回到家中虽然喝了母亲早已准备好得姜汤,可是张来还是病了。瘸子端来一碗红烧肉,被张来娘骂得不轻,可是张来拉了拉妇人的手道“娘,我想吃爹做得后烧肉。”妇人这才止住了骂声。当瘸子笑嘻嘻把肉放下,转身的那一瞬间,眼角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情字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哈哈,颜老夫子别来无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小巷算命迷倒万千少女给张来爱情道路上出谋划策最终功亏一篑的年轻道人。 “别来无恙你大爷,你在那小巷做那坑蒙拐骗的勾当,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又为何来害我书院弟子?今日不说个子丑寅末来,看老夫不砸你的挂摊,撕烂你的嘴。” 年轻道人嘿嘿一笑道:“夫子息怒,自古伤人唯一个情字最甚。想那曾经人间行走有望成就菩萨果位的白衣圣僧,在度化那十世为娼的白牡丹时都说‘我有一禅,不负如来不负卿。’何况这些凡夫俗子二八少年呢。你儒门讲‘发乎情,止乎礼’我道教推崇‘清静无为’但不管教义如何,不经历,如何磨练得,不拿起面对,又如何有那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的心境。何况通过这件事情,小镇多了个父慈子孝的模范之家,岂不是为夫子你日后移风易俗,在此地传承儒家道统添了块砖瓦,如此看来,岂不是美事一桩!” 颜老头摘下腰间葫芦喝了口酒,对着年轻道人说到:“好你个巧舌如簧的登徒浪子,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来,也没有用。我书院弟子因你生病是事实,你休要胡言乱语逃避责任,这天下哪有白嫖的道理。我老头子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眼下给你两条路,要不赔偿要不陪老夫打一架。” 年轻道人听后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随即说道:“都说儒家最讲道理,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但是跟您打架我是万万不敢,万一给您老人家伤着,我于心不忍,万一您再把我伤着,我更是亏大了。您看对那孩子的赔偿我是给道家丹药还是我教秘法?” 颜老头摇了摇说道:“都不行,我只认银子。” “那我们还是打一架吧!” 年轻道人话音未落,只见颜老头大喝一声“剑来。”武当山上那把压阵的大剑突然消失,随即从天而降,直奔道人面门而来。眼见于此,晏道人使出个道家缩地成寸的神通,生怕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剑伤着。 当大剑落地,尘烟未散,站在云巅之上的道人摸着自己头上被斩去一半的道巾大骂道:“你个堂堂儒家君子,用我道门之剑,斩我道门之人,你还要不要脸了?” 颜老头听罢嘿嘿一笑,也不言语。随即大袖向上一挥,只见那把大剑身上骤然冒起蓝色火焰,拔地而起,真奔云端。 晏道人见此安有功夫说闲话,连忙拿起不久前刚从一名少女那骗过的铜镜,双手托起护在胸前,随即大喝一声“敕。”只见那铜镜猛然暴涨十倍,身上冒出层层金光,堪堪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剑虽档住,但剑势未停,眼见这面铜镜即将被刺破,晏道人忙声道“我赔,我赔,我赔银子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