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的风暴中心,就在这盛极一时的大风帝国。
凌晨寅时将过,卯时欲来,皇朝后宫坤宁宫。
一名器宇轩昂、身穿金色滚龙袍的中年男人,焦急的在寝宫门口转来转去,他的额头上有一枚醒目的流云胎记,更平添了几分不凡。
门里不断传来女人生产时的哭叫和稳婆的鼓励声。
这名男人正是大风国的德武皇帝风正华,别看是中年人形象,实际年龄却是八十岁,他至今还没有子嗣,千挑万选的皇后生产了,安得不兴奋、激动和紧张呢?
即便天现异象,朝官震动,连报三次,也无暇顾及。
即便凤栖皇寺,爆炸不绝,声震京都,千年古庙,毁于一旦,也无心过问。
他几次都想推门进去看看,却被皇后的侍女跪拦在门口:“皇上恕罪,御医吩咐,皇后怯弱,极易受惊,生产时万不能打扰。”
“连朕都不能进去吗?这天都快亮了,一整夜了,朕心甚忧。”风皇面含愠怒。
侍女伏首道:“皇上恕罪,御医吩咐,皇上……皇上尤其不能进……”
风皇一楞,随即泄气,只因皇后侍女江映月,温婉美丽,与皇后的冷艳相比,别有风情,风皇早已心生欢喜。
加上皇后一直无子,风皇便造出许多机会,偷与江映月男欢女爱,许诺日后纳其为妃。皇后不久便知,大为吃醋震怒,逐出江映月,自此对皇上冷淡疏远。
皇后乃自古望族巫氏的圣女巫云姬,天下巫师,巫氏出其七,人族众国,皆尊巫氏。
巫氏一族,发始于远古十二祖巫(注1),经漫长岁月,独余一脉,于美丽的巫山创立通天教,独立于人族众国之外。
巫氏一族,不仅通晓天地阴阳,且男女皆俊美,圣女巫云姬,更是美艳非凡,不知多少王公贵族为之倾心,或为强强联合,或为抱得美人归,或者两者兼有。
皇后巫云姬既有权势本领,又有绝美容颜,是以贵为风皇也不敢轻视慢待。
皇后逐出江映月,不容纳妃,风皇也只得将江映月送入皇家寺庙养护,待皇后气消了,再行安排。
但万万没想到,江映月竟然怀上了风皇的骨肉,即便巫云姬再怎么气恼,也只能默认,但她仍然气咻咻的道:“待婢女江映月生产,若真是皇上的骨肉,便接回来,封为妃,若不是……哼哼!”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皇后不适,御医诊断,竟也是喜脉,但皇后郁郁寡欢,见到皇上,常常伤心流泪,几次都动了胎气,由此,皇上万分小心,赌咒发誓,再不见江映月,只要皇后解气宽心便好。
风皇在前殿门外焦急徘徊的时候,后门却悄悄进入几名宫女,中间一名身材姣好,气质出众,但是她低着头,看不清脸面,怀里抱着个大大的郎中箱子,但有卫兵来问,为首的便亮出皇后的令牌,低声急喝:“皇后难产,我等受命前去急救,担待了你吃罪得起吗?”
卫兵们立刻额头冒汗,哪里还敢再拦阻。
待这几名宫女进入皇后产房之后,不大会儿,里面传出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诞下一名皇子。”稳婆打开大门,喜气洋洋的向风皇跪拜贺喜。
风皇大喜过望,急急跨步,一阵风似的飞进去了。
到得内间,只见凤榻上,卧着一名绝美佳人,脸色苍白憔悴,看去让人心疼不已。她的身边,放着一名裹在襁褓中的婴儿,额上生有一个小而醒目的流云胎记。
“朕有皇子了!朕有皇子了!”风皇抱起孩子,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仿佛是不放心,待平静些,风皇又打开襁褓察看,果真是个又白又净的大胖小子,且这新生的婴孩,怎么看怎么都觉着不凡,骨肉仿佛是水做的,玲珑特别。这婴孩的右手中,还攒着一个迷人心魄的金色圆盘,风皇心下大奇,想拿来看看,却发现被这孩子攒的紧紧的,根本抽不动。
“皇上,这是孩子从胎里带出来的本命宝物,还是别动的好。”
这名绝美佳人自然是皇后巫云姬,她轻咳了两声,虚弱的说道。
“好!好!好!朕就知道,与圣女一定能生出最完美的孩子,哈哈哈……”风皇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好一会儿,风皇才将孩子不舍的放下,眼里满含深情的握起皇后的纤手,柔声道:“云儿,你受苦了。”
皇后轻轻摇头,道:“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吗?只要皇上高兴,云儿愿意生他十个二十个。”
风皇感动不已,只道:“云儿,你永远是朕的好云儿。”
皇后轻轻笑了笑,但又蹙眉道:“没有经过皇上的同意,我做了一件事情,还望皇上恕罪。”
“傻云儿,你是朕的皇后,即便做了错事,朕也不会怪罪的。”
皇后垂目,低声道:“怀胎十月,我只觉得女人太苦,算算时间,江映月也该在这两天生产。我没有经过皇上的同意,私自命人将她接了回来。刚刚听婢女回报,江映月在今夜也生下了皇子。”
风皇既惊更喜,复又感动非常,道:“云儿,你让朕怎么说好……”
皇后淡淡的笑了,伸出指头按在风皇的唇上,道:“皇上,江映月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婢女,我对她还是很顾念的。皇上既然喜欢,就封她做婢妃吧,以后我们还住在一起,共同侍奉皇上。”
风皇大喜过望,张嘴正待要再说什么,放躺在旁边的孩子,忽然飙起尿来,直射了风皇满脸满嘴,也飞溅到皇后的脸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孩子真不一般啊——以真灵为魂魄,以泉水为骨肉,司命大神亲自创造的孩子,能一般吗?
他们自是不知,这孩子好像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只觉得这捡来的养父养母,有些不可描述,有意无意的恶作剧一回。
此时天已亮了,风皇顾不得脸上的尿渍,满心欢喜的又去探望江映月母子。
只是不过片刻,就平静的离去。
里面却传出江映月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
大风帝国德武三十一年九月初九,太子风无错出世。
这一日的早朝,上都吹响了神圣的龙之号角,雄浑磅礴的龙吟声响彻云霄。 都城里的人们议论纷纷:“三十年未闻号角声了,上一次还是德武大帝继位,这次吹响龙之号角,莫非跟昨夜的天降流星有关吗?” 果然,随后帝诏昭告天下:“天佑大风,帝国永昌。昨夜子时,天龙显圣于皇朝,金光照耀凤栖皇寺,地动山摇,祥瑞满天,是应皇后生子。 皇子手握金盘,应兆而生,生而伟有神力,日后必创不世功业,实乃国之大幸,民之大福。 今赐名风无错,并封太子。 准举国欢庆十日,凡大风之民,免税三年,凡罪非极恶,皆赦之。 太子应兆,万民被泽,吾皇圣明,恩威浩荡,普天同庆,共享天祚。” 上都的天空,皇家巫师们召唤金风法术,八缕金风带着新生太子的影像和帝诏的讯息,飞驰全国。 人们纷纷驻足仰望,半空中一个可爱的婴孩影像清晰可见,额生流云胎记,双眼若宝石,若星辰,亮晶晶的扑闪,似是在打量这个新世界。他的右手握有一个金色的圆盘,格外引人注目。 这圆盘,怎么看都让人疑惑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古老、精致、巧妙、繁复、奇异、迷人心魄……人们的脑海里浮现这些感觉,却莫可名状。 人们都被太子的影像深深的吸引,以至于忽略了免税和大赦的喜讯。 藏在人群中的异士,隐居山间的奇人,讶异之余,各怀心事。 听风知事,瞬息万里。 南荒常阳山坡地,一名身穿破旧葛衣的老人,正在一垄一垄的翡翠花丛里,辛勤浇灌浓稠的金汁,有的花朵半开半谢,中间已结出青涩的玉果(注2)。 清风拂面,带来大风帝国新生太子的讯息,老人憨笑,不住点头,却并未停下手里的活计。 西绝玉山瑶池,一个慵懒、绝世妖娆的性感尤物,酷似猫女,半卧在石榻上,此刻正迎着微风,呵欠连连,露出两颗洁白可爱的小犬牙(注3)。 她于微风中,读出大风帝国新生太子的讯息,于是甩了甩身后的豹尾,懒懒的对着池边戏耍的一对父女道:“玄子,这新生的大风国太子风无错,便是你的弟子了,带走你的孩子吧,你该回去了。” 至于依然在大风国上都转悠搜寻的一众人族大能们,自不用说,一个个恍然大悟,原来凤栖皇寺的响动,只是瑞兆,真正的主角,在皇宫里啊。 当下,无不腆着脸,参见大风国皇帝风正华,于朝堂之上,互相争执的面红耳赤,请求收新生的太子为徒。 太子出生的消息,引来如此多的关注和反响。 一个声音悄悄的,在人族民众中流传开来:“传言太子无错,或将承继古往的人皇,数万年来的唯一,人族众国,将匍匐在脚下称臣。” 但人族没想到的是,太子无错的影像,也同时浮现在万族的议事大厅,即便高高在上的天族,神圣的龙族,也都投来沉思的目光。 查,用一切办法查,演算、巫术、占卜,哪怕是想象,也要尽可能的弄清,人族婴儿风无错手里的金色圆盘是什么。 而虫族兽族则直接下达了暗杀令,此子不可留,想尽一切办法,突破中土的禁制屏障,务必进入人族领地斩杀此子,同时,夺取那枚金色的圆盘。 人族的先知们,嗅到了空气中逐渐弥漫的血腥味。人皇若诞生,势必要一统诸国,可是各国的王侯如何肯放弃极权高位呢? 大风帝国,本就人丁兴旺,地势广大,国力强盛,风正华继位以来,更吞并了十多个小国。只有暔国的蛮王顿,给风头日盛的风皇迎头痛击。但现今大风帝国诞生天选之子,若放任长大,蛮王还能抵挡吗? 此时此刻,大风帝国皇帝风正华,高坐在宝座之上,嘴角微不可见的上翘。 下面众臣,却面面相觑,不可思议的看着,心目中的人族“大仙”们,在像一群孩子一样,争吵不休,不断抛出各种诱人的条件,只为能收得太子风无错为徒。 【作者题外话】:※注(1):十二祖巫,蓐收,金之祖巫,句芒,木之祖巫,共工,水之祖巫,祝融,火之祖巫,天吴,风之祖巫,玄冥,雨之祖巫,强良,雷之祖巫,翕(xi)兹,电之祖巫,帝江,空间祖巫,烛九阴,时间祖巫,奢比尸,天气祖巫,后土,土之祖巫 注(2):《山海经》有载,黄帝于常阳山种玉,也有不少文字,记录有神仙食玉。笔者房前有山,名牛头山,山有深洞,名“仙人洞”,洞生石花,经年观察,石花有增大生长的迹象,所以揣测黄帝种玉食玉,只怕不是空穴来风。上古史料缺乏,人类文明似有断层,未必没有种玉食玉这种事。 注(3):昆仑西王母的形象,历来被认为是丑恶的豹首人身的凶神,主管刑罚。但笔者认为,西王母的传说中,有明显的“美人”表现。 唐朝诗人李商隐,有诗云:“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竹书纪年》《穆天子传》记载有周穆王驾乘著名的八骏马(八骏图的原型),私会西王母,并流连忘返的故事。 基于此,西王母不太可能是丑陋吓人的凶神模样,故,笔者将西王母幻想为——性感迷人的豹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