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纵是百里璟游历四方,走过大江南北,也叹服这边塞美景的壮丽。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瀚海,零星绿洲点缀其间,倒让这一片金色显得斑驳起来。
百里璟是跟随邻国卓努的骆驼商队同行的,商队头领名叫努玛,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矮胖中年男人。
努玛命令队伍在原地休息等候,翻身下了骆驼,将缰绳递给一旁的随从。
两人行至沙丘上,面向天边红霞最深处。
努玛指向前方,用生疏的中原话一边比划一边对百里璟说道:“前面就是胡柳镇,今天,月圆夜,我们不去。”
百里璟顺着努玛指的方向看去,隐约可见被高低起伏的沙丘遮挡住的一大片绿洲,以及零落的村庄。
那就是胡柳镇了,那个传说中到了月圆之夜便被恐怖和神秘笼罩的小镇。
百里璟和这支卓努商队相处了十来天,领队努玛与他惺惺相惜,对他照顾有加,两个永远在路上的人,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临别之际,百里璟打心底感到不舍:“努玛大哥,你们要绕行去平安城太远了,况且大漠里危机重重,何不等过了月圆之夜再取道胡柳镇?”
商队从金叶城往平安城去,取道胡柳镇是最快捷的,要绕行去平安城,起码得多花上五天时间。
努玛却直摇头,络腮胡上有小沙砾扑簌簌地落在他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领巾上。
“太邪门,我们不去,这边有绿洲,安全。”他哈哈笑着将缰绳递给百里璟,“这骆驼送你,百里兄弟,祝你,到马功成。”
“是马到功成。”百里璟忍俊不禁地纠正道。
努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片刻后,百里璟才收了笑意,一脸认真,向努玛作了一揖,“也祝努玛大哥一路顺风,若后会有期,我还教你中原话。”
努玛也一脸郑重地回了个卓努的交叉礼,学着百里璟道:“后会有期。”
百里璟别过努玛,骑着骆驼向胡柳镇的方向前进。
前方充满着未知和危险,少年的挺直的背影充满着坚定,逐渐消失在夕光中。
胡柳镇,地处沙漠绿洲,地水井水充足,镇中心的胡柳潭更是世世代代胡柳镇人过活的凭靠。
本不该稀缺水源的胡柳镇,自五年前开始,地水和井水都迅速干涸枯竭,就连胡柳潭也肉眼可见地慢慢缩小,一年以前,胡柳潭彻底消失。
胡柳镇人的生活开始艰难起来,镇上大范围经营的茶馆旅宿也难以维持生计。
这样过了两个月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胡柳镇的百姓发现,原本胡柳潭所在的镇中心,忽然出现了一个泉眼,日夜不歇流出汩汩甘泉。
百姓喜出望外,以为这是天佑胡柳镇,降下福祉。
如此看似平静的几天过去之后,到了月圆之夜,有办事外出深夜才回到家的人看见,那白日里流出甘泉的泉眼,此刻流出来的液体却是血色,此人当场被吓晕过去。
第二天被人发现时,他声情并茂地描绘了自己所见到的画面,但所有人包括他到现场再看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泉眼依旧流出甘泉。
就连那目击人也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
同样是在那天,镇长接到报案,有一个镇民失踪了,镇长当即叫人搜寻,无果。
本来没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直到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同样在月圆之夜,又接连失踪了两个人。
在第四个月时,镇长召集镇民守住泉眼,全镇人亲眼目睹那泉眼流出血水,然后莫名的全都晕了过去,而第二天一切又恢复正常。
他们终于肯定,这神泉其实是妖泉,月圆之夜,妖泉觉醒,吞噬生灵。
到今日月圆之夜为止,胡柳镇已经失踪了八个人。
胡柳镇人也曾想尽一切办法欲毁掉这泉眼,却都未果。
镇长向金叶城求助,也未得到回应。
无奈之下,胡柳镇有点家底的人都举家搬迁,现在胡柳镇剩下的人,要么是老弱者、不良于行者,要么是家贫如洗没有能力迁徙者。
而取道胡柳镇的人,不是急着赶路不愿绕行的,就是高价雇佣了能力高强的猎妖人护航,除此以外,没有人愿意冒险从胡柳镇过。
尤其,是在月圆之夜。
没有人知道那几个失踪的人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想做那个倒霉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金叶城猎妖司本应早已知晓胡柳镇泉水化妖一事,却到现在也并无动作。
既然如此,不管这是个什么别的怪物,都只能沦为他百里璟进入猎妖司的踏脚石了。
最后一点金光也被吞没在海平线上,天边的红霞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绛蓝色的夜幕。
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繁星,或许是连星星都畏惧这夜幕下的杀机而躲藏起来。
百里璟牵着骆驼往胡柳镇里走去。
镇上一个人也没有,往日那个作为中转枢纽,车马骈阗的胡柳镇,如今和荒废了一般。
随着夜幕一点点加深,百里璟发现,整个村镇,不说人烟,连一丁点的烛火都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半点光亮和声音也不发出。
偌大的镇子,仿佛没有生气一般。
今夜云多,月光太过昏沉,百里璟抬头看了看,依稀可以看见云层背后那一轮若隐若现的圆月。
百里璟眼风扫过一旁的药铺,上前敲门,无人应声。
他想了想,又改敲为拍,手上的力度也加重几分。
屋内隐约传来声响,但还是无人开门。
百里璟皱眉,收回手。
临行前师父的叮嘱他还记得:“此去胡柳镇,万事小心,那邪祟非寻常妖孽,若能收服,对你大有裨益。”
他还当九怀是在夸大其词,没想到胡柳镇的情况竟真的如此严重。
他沉住气,垂眸返回道路上,沿着青石板继续向前,目光四下逡巡。
忽然,他警醒地瞥向街尾,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胡柳镇如今人人自危,寻常人只会如同药铺老板一般,闭门不出,哪里还敢随意走动。
若是其他闻风而来的猎妖人,又何至于如此鬼鬼祟祟。
思及此,百里璟几乎断定此人绝非善类,毫不犹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