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年前。
中原腹地有一座神秘古城,名曰北冥谷。
北冥谷被群山环绕,山峰奇峭,林木葱郁,常年有云雾在山间流淌,宛如仙境,不乏三界六道云游者。
谷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百花山、太阳溪、仙人台和有一位臭名昭著的晦星。
单说这晦星,可是大有来头。
此人名唤“依鸣”,首富之子,谷主亲侄,可谓谷中响当当的权贵。
当年依家老祖骑青牛,西行千里入函谷,发现北冥谷这一福地,扎根修行。
终于临仙人台飞升”,位列仙班,是谓美谈。
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依家代代掌管北冥谷及二十万定居此地的谷民,谷中“依”姓者,便知富贵也。
更巧的是,依鸣出生那日,恰逢北冥谷山神节。
谷中百姓靠山而居,祭示山神自然是最盛大的仪式。
据说,那日万众欢欣,浩浩荡荡,锣鼓喧天,声乐齐奏。
华台上,权贵与仙人共饮;街市中,百姓闻乐共舞,盛况非凡。
也有尴尬者,依鸣父亲依泉,上不去华台,又不愿屈尊与民同乐。
依泉排行老五,父亲是上一任谷主,二哥依城是现任谷主,其他几个兄弟大抵是谷中长老。
偏偏他自小资质平庸,结仙缘、修道术一塌糊涂。
既然命中注定是凡人之躯,不通方术,总要干点别的。
别说,论经商他确是一把好手,北冥谷一向封闭,与外界仅一路相通。
就凭这一条要道进出贸易,依泉将北冥谷饭庄、茶舍一应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
修道求上品,经商是贱民。
高端的出生,低贱的谋生,依泉一直处在身份极端矛盾的处境中。
沾染一身铜臭气的他自然不能像其他兄弟一般,在山神节这日登上华台。
正烦闷,忽见晴空惊雷,红云蔽日,一束赤气如烟如雾从云上直下,入孕妇怀中,原本的喧闹瞬间化为静寂。
不过片刻,孕妇腹部阵痛,怕是要生产,依泉忙命人抬她回府,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依泉的夫人。
人群开始沸腾,甚有好事者追到依泉府门外围观,都想要看看这个携光而生的孩子到底是何模样。
依鸣在这般光环加持下出生了…
美谈从街头议论到巷尾,千百番添油加醋,他俨然预订了北冥谷下一位得道仙人位。
人们对依泉夫妇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谁说他没仙缘,人家分明要做仙人的爹。
依泉夫妇更加骄傲了,对这个这个上天恩赐的骄儿视若珍宝,宠着、惯着。
被捧时间长了,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成长中的依鸣最长说一句话莫过于“你们这些俗人!”
起初,众人只有听呵的份,渐渐的,开始怀疑他是否真有仙缘,再后来,他更是遭万人唾弃。
这转变不是没有由头的,传的最多的理由就有三桩。
且说第一桩:
北冥谷中鹿邑山有一险峰,在险峰的中间部位有一巨石兀然矗立,它上粗下细,高达百米,四壁陡峭,顶部成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平台。
偶有仙人相会与此,笙笛歌舞,饮酒对弈,仙气弥漫,不似人间,犹如仙境。
更绝妙的事,仙人台竟有一处滴水石,立于平台东侧,形如半弯蛟龙,高达七尺。
此石得仙气能聚云化雨,以流水回馈,至于水流大小要看个人修为。
得道成仙者,触及水流成柱,北冥谷大多数的修仙长师若能滴水成珠,都是极好的。
依鸣三岁,以最小年龄入谷中云祥观习道学,截至十八岁成年,多次随谷主攀登仙人台。
不仅从未见过仙人,滴水石被他摸得发亮也不曾见一滴水落下。
要知道他爹修道七年不成,就被定性没有仙缘,而他,满打满算已有十五年。
再说其二:
这事发生的要早,最初没被人过分再意,当依鸣犯事后,才被拿来反复描说。
北冥谷太阳溪上有一八卦桥,为天工开物,无半分人工修缮。
常言道“在地成形,必应其象”。
谷中百姓认为这必然是神仙来往的吉祥之桥,能带来吉兆和气场,故有了每年的“敬桥节”。
依鸣六岁那年的四月初八,是一年一度的敬桥节。
男女老幼穿上盛装前往八卦桥欢庆,依鸣娘也不例外。
在盛大的场合露脸,向来是她的爱好。不仅可以炫富,连带炫一把有仙圣之气的儿子。
依鸣觉得无聊,当同龄人三五结伴嬉闹时,他却孤身一人。
没人愿意与盛气凌人地霸道崽同耍。
桥下溪流潺潺,伴着丝竹声乐,忽冒出一缕青色火焰,风拭间分散无数,细咤声如炒豆,引众人惊叹不已。
依鸣正憋着一泡尿,见桥下火焰,起了恶作剧的兴致,扒下裤子就是一泡童子尿,不偏不倚地浇灭青火。
只听一声刺耳声响,火焰化为灰烬,形似莲状,转瞬被流水冲散,消失殆尽。
桥上撒尿,倒霉三年。
在场的谷中长老、天师们无不气愤,以于神明不敬损害谷中运势为说辞,要依鸣一家谢罪。
六岁依鸣舌战群儒。
他是这么说的:桥上的路是仙人走,桥下路是妖鬼走,哪里是什么神明,分明是鬼火!
众人无言以对,此事便不了了之。
可打那时起,谷中年年出现孩童溺亡太阳溪事件,不免让人议论,是依鸣那泡尿,让谷民受难。
奇怪的是,依鸣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人们又想,难不成依鸣是仙圣之气护体。
无论怎样,谷中百姓只能护好自家孩子,决不能到太阳溪戏水,即便敬桥节,也禁止孩童参加。
直到发生第三件事,北冥谷的百姓无比确信,依鸣哪有什么仙气,分明是为谷中带来晦气的“丧谷星”。
事情发生在依鸣十八岁。
北冥谷的百花山,传说生长着一种奇花和一头异兽。
奇花能一株开出七色;异兽四耳九尾,形似猕猴,能洞察人心。
在这两种神灵庇护下,百花山常年花草繁茂,栖息在此的生灵有九百余种。
这些鸟兽终日修行求道,不乏有修出三魂七魄,拥有灵智的。
每年总有修道者前往百花山,有幸遇灵物求助,解难后可得灵物回馈,助力自身修为,一派和谐互助的局面。
即便一无所获,在山脚摘一朵花别在耳鬓,也能讨个祥瑞,这也是谷中寻常百姓最常做的。
毕竟,寻常百姓不上山,没点道行,只会又去无回。
单凭山中生灵小技“鬼打墙”,就曾圈死一批人。
中二少年依鸣觉得自己得上山去。
为何?
谷中对他的质疑已经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必须证明自己。
北冥谷著名三景中,仙人台百试无用,八卦桥丑事难提,唯有去百花山撞撞运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依鸣瞒着长老、父母亲,腰里挂拿上一壶烈酒,背着自己的乾阳剑上山了。
他没有喝过酒,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带上,人不都说过“酒壮怂人胆”嘛。
别说,他竟一路顺利从山脚到了山腰。再向上,好似走在华锦地毯上,一步一个骄傲。
待到了山顶,谁还敢说他是欺世盗名之辈。
一日后,他凯旋归来,手拿一撮皮毛,自言到山峰,见了异兽,得其相赠。
谷中百姓不禁在怀疑与信任他是仙人的天平中摇摆不定。
不过一夜,山中草木枯萎,百花凋谢,飞禽走兽失了庇佑之所,无不怨恨丛生。
一时间,北冥谷飞禽走兽横行欺人,怪病肆虐,溪水断流,作物尽毁,一派生灵涂炭之象。
谷主依城率众在云祥观供香三日三夜,请知情仙人解惑。
才得知,百花山异兽好吃酒,那日遇依鸣上山,幻化成修道老者向他讨酒。
谁知,被一壶烈酒醉倒,现了原形,依鸣惊喜不已,虚荣心作祟下,拔剑搁下异兽一撮皮毛,便下山炫耀。
这可是闯了大祸,异兽历经千年修道,度过两次劫难,才封正得到仙格,为谷民尊崇。
异兽没有危险时,依鸣便是最大的危险。
如今,不仅一撮皮毛损了它百年道行,怕是要重新历劫才能稳住仙格。
百花山的奇花仙子,传闻和异兽是神仙眷侣。
如今,异兽受难,不得不倒退修行,奇花仙子一气之下,便合上了七彩花。
这一闭合,如蝴蝶效应一般,群山漫野的花草无灵力所依,纷纷枯萎。
修行的飞禽走兽失去家园事小,道行尽失事大。
没有得道开悟的禽兽反噬起来,能量巨大。
挖断水源,毁掉庄稼,传染瘟疫,骚扰百姓…
北冥谷的美名不在,云游的仙人道长摇首远去,留下北冥谷遍地荒凉。
家园尽毁,依鸣成了人人喊打的晦气灾星,被长老赶出云祥观。
在万民愤怒的声讨中,谷主依城让人在他脚踝锁上铃铛,列为“不可接触者”。
每次出门,铃铛随着脚步叮当作响,以告诉众人注意躲避。
因为人们不能让依鸣的影子落到自己身上,从而沾上晦气。
这无疑将他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并伴着北冥谷日益恶化的生态和再无仙人做客的事实,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