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堂里一片默然。
只有落地大钟的钟摆“咔嚓,咔嚓”的声音和街上时而传来的小贩的隐约吆喝声。
胡大洪看上去很惬意地靠坐在沙发上,搁在扶手上的右手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而带着很缓慢的节奏在敲打着。
骆筱绮的目光从胡大洪敲打着扶手的手指上收回,侧望着旁边的乔颖臻,她朝旁边挪了一下,似乎是要看清乔颖臻一样。
乔颖臻冲骆筱绮宽慰地笑笑,伸手牵住骆筱绮的两手,轻轻地握着。
落地大钟的钟摆在摆动着。
咔嚓,咔嚓。
胡大洪朝门外看着。
门外的阳光明显地已经倾斜了许多,吉普车的阴影投射到门口。
他探手入怀,拿出一块金质的怀表,揿开盖子,看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旁边墙上的落地大钟,握着怀表,走向大钟。
骆筱绮疑惑地看着从两人身前走过的胡大洪,又抬头探寻地看着乔颖臻。
乔颖臻微笑颔首。骆筱绮很勉强地一笑,垂首。
“当”的一声钟响。余音环绕。
骆筱绮一个激灵,急转看向大钟,乔颖臻也一同看去。
胡大洪关上玻璃门,转身朝着两人谨慎地笑笑。
胡大洪朝后指指,悠然地说:“它慢了。”
他收起怀表,抻了下衣服,依旧含笑地对两人,摊开手掌指着通往庭院的门。
“他们估计还要些时候,不如我送骆小姐去敝宅先做安顿。”
骆筱绮急看向乔颖臻。
乔颖臻认真地看着骆筱绮。
骆筱绮轻轻地,几乎看不出来地摇了下头。
乔颖臻挺起身子,提了一口气,平静地看着胡大洪。
乔颖臻冷冷地道:“谢谢胡先生好意。筱绮虽然家破,但安身之处还是有的。”
胡大洪诚恳地,“还请乔小姐见谅。生意就是生意。再说,国家复兴,时不我待。”
乔颖臻冷哼了一声,翻眼看着胡大洪。
胡大洪微垂了下眼睑,又抬眼笑了笑。
“乔小姐侠肝义胆,济人危难,堪称巾帼侠者。”胡大洪又对骆筱绮沉声地,“骆小姐,如果新亚饭店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请随时知会在下。胡某希望依旧能效犬马。”
骆筱绮望着胡大洪,懵懂地点点头。
乔颖臻轻轻地揽住骆筱绮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胡某就先告辞了。” 胡大洪一拱手,转身朝门口走起。 乔颖臻没好气地道:“慢走,不送。” 胡大洪肩头一震,走出门去。朝旁边停着的吉普车走去。 随从甲乙,加快了步伐走过来。 随从甲:“长官。” 胡大洪:“弄明白了?” 随从甲“明白了。” 胡大洪:“好。你们在这里守着,等他们盘点清楚。” 随从甲乙点头。 胡大洪加重语气道:“照顾好骆小姐。” 随从甲乙点头,胡大洪摆摆手。随从甲乙退了一步,躬身。 胡大洪挂上排档,汽车启动,离去。 …………………… “拓扑”是一间半中半西的茶社,不仅有功夫茶,还供应西式茶点。 此时,店堂里空空如也。 临街靠窗的桌子上。 崔隆章望着渐渐稀落的行人,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红茶。 西斜的太阳照在对面的墙角。 前台的电话响。 崔隆章听着服务生接电话,抬腕看了下手表。 俄顷,服务生拿着电话机走过来,“先生,找您的。” 崔隆章接过电话,“说吧。” 他默然地听着,然后挂上电话,把几张钞票放在桌上,站起来,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礼帽,戴上,走出。 他走出门来,掏出一支烟,做点烟状,朝前面瞄着。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叫“汉风唐韵”的古玩店前停住。 两个保镖下车,一个迅速站到门前,一个打开车门。 高云才从车上下来,抖了抖身上披着的风衣,迈步走入古玩店。 崔隆章盯着古玩店门前的保镖朝前走了一段,蜇人一家叫“楚之月”的古玩店。 老板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见崔隆章进来,大喜过望,立刻迎了上去。 “客官……” “尿尿!”崔隆章一把挡开老板,直奔后门而去、 “哎,哎,客官……” 崔隆章径直推开后门走出。 果然不出所料。 后门外接着一条甬道,曲曲折折,连着街面的所有店铺。甬道两旁堆积着破烂杂物。中间只能容一人下脚。 崔隆章沿着甬道,朝“汉风唐韵”方向走去。 “咔咔。” 脚步声传来,崔隆章蜇身暗处。 俄顷探出头来。 一条背影闪入对面横巷中。 崔隆章急发动,冲到横巷口上。 横巷尽头,人影拐向北边同样的甬道。 崔隆章赶到横巷,往北望去,已不见了人影。 甬道尽头是云腾街,可以看到行人和车辆从街上走过。 崔隆章靠在墙角,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悠然地走出甬道,来到云腾街上。 他沿着云腾街缓步而行,发现有三个甬道的口子深入的里面。而刚才的那个是离麒麟街最近的。其他的巷口,大约相距一里半左右。 他与乌木善会合后,交代他找份这里的地图来,这几天让兄弟们都撤了。然后就回佩罗梦了。 当他刚到门口的时候,与冲出来的夏长发撞了个满怀。 随即是冲下楼的谭大槐大骂着夏长发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夏长发一见是崔隆章,不由后退了一步,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谭大槐一见崔隆章,大大地松了口气,指着夏长发恶狠狠地道,“长官,幸亏你来了,这货不知好歹,硬说我们骗他。您说我们明明是救了他,狗咬吕洞宾的东西!” “闭嘴。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位难得的人才?” 谭大槐两手高扬,仰天叹了一声,垂下双手。 崔隆章瞪了他一眼,指着休息区道:“夏先生稍安勿躁,请坐下慢慢谈。” 夏长发悻悻地走到休息区,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 崔隆章对谭大槐道:“那边的房子租好了吗?” “好了。契约签了,定金付了。”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喏,钥匙,就等你来了。” “等会,跟夏先生谈完我们去看看。” 崔隆章走过去坐在夏长发对面,“夏先生,你跟骆先生家很有渊源吧?” “我说了,我娘是先生女儿的奶妈。” “嗯。” “先生对我们很尊重,没有把我们当下人看。是他出钱供我读的书。” “你接受过除了专业以外的其他训练吧?”崔隆章的语气很坚定,让你不得不回答。 “是,很短。后来先生花钱找人,让我提前毕业回国,来这里的电报局上班了。他说一干上那个行当,就没有自己的日子了。” 崔隆章默然了一会,又问道:“先生英明。你在电报局薪水多少?” “八个大洋。” “我给你二十个大洋。” “我不会做镰刀斧头。” 崔隆章笑了,“你就这样看我们的机器厂的?” “那还能怎样?”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问你,骆先生遇害的那天,用电话请示101的那个人,就是你说司徒的,是不是叫司徒戈辉?” 夏长发想了想,点着头道:“是,应该是的。” “我已经替你把他杀了。”崔隆章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