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征伐四方惯了,以战争武力立国的“弑神国”来说,冰川天幕一侧的坍塌,首先引起的问题就是战争的必要。
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如果天地穿了,天漏了,足够引起恐惧。
冰川天幕现在虽然只塌了东境采冰村入海口对着的外面世界的一侧,但是剩下的靠近大华这侧的薄冰坍塌也是早晚的事情,甚至整块的冰川天幕倒塌,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如今冰川天幕的问题,足以让这头刚刚从伪神口中夺得食物的猛兽毛发直立,亮出利爪。
毕竟他们的国家太年轻,又太庞大…
…
“大家就事论事,不要讨论朝堂外的个人琐事。”右丞相司马衡提高语调说了一声,又保持沉默,不时瞟一眼仁武帝。
“如今天幕塌去一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几千年以来也没有人去过外面回来给我们说过,或许有,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死在了那连着天外的冰川上面。外面肯定是有凶险的,但是也不一定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凶险,外面是什么?魔域?神国?更大的归墟?或许吧。但是我更相信,外面也只是活着像我们一样的人,或者是已经败给了我们的伪神。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打,也不是守,而是走出去!原本我们都以为冰川天幕就是世界的尽头,可如今看来,我们都错了。天幕外面,还有世界。我们对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啊!”御史大夫卢靖道。
一袭白衣的占卜官太阴孚独自站在大殿一角,嘴里念念有词,汗珠把他满脸的白须糊作一团。他焦虑的左顾右盼,试图和周围的那些武夫和固执的文人诉说他的观点,但是大家都忙于为自己的立场辩驳,没人关心他说的什么。
太阴孚看了看卢靖,无奈地摇摇头,把白须揉乱。
“走出去?那还不是打!”大司马王阔说完,面带疑惑看向卢靖,只见卢靖轻轻摇了摇头,王阔微微皱眉,又道:
“你是说,先派使臣出使?”
“对的!大将军。”卢靖道。
“可是卢老,我们大华自建国以来便四方征战,不管是跟随圣祖,还是跟随陛下,都是一路尸山血海,伐神诛魔。且陛下英明神武,22年间攻城略地,平乱伐奸,论行军打仗我们大华天下第一,可是说到邦交,我们…”左丞相李广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瞥了一眼仁武帝。
在场许多人想起了如今依旧群雄割据的仁武帝多年心头之患的四境各自治封国,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高坐殿上的帝王,声音逐渐变小,生怕被仁武帝注意到自己,想起自己的失职。
仁武帝依旧看着大殿外,面无表情,似乎这里的一切讨论与自己无关。
自从仁武帝八年前从三星渊寻长生之道回来,他越发看不懂这位天子的心思了,或许是死亡对帝王都有重塑或者挫败的能力吧。
李广卿微微欠身不再说话。大殿内慢慢陷入了沉默。朝堂上一众官员纷纷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小步挪回自己的位置。
“我们会打,也当然会治!要是不行,不服治就打嘛!大不了我克扣点家丁俸禄凑点钱请李神医给我治治这老腰,照样提枪上阵,把外面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妖魔鬼怪邪魔恶神刺个透!”王阔大声道,并看了看大殿一角正低头出神的占卜官,“太阴孚大人,你说是不是,道祖老人家那预言怎么说的来着?”
太阴孚被王阔的忽然点名从呆愣中惊醒,整了整拖地的长袍长袖,先对仁武帝俯首作揖,然后对王阔道:
“回大将军,是“冰川破裂九州乱,鬼盗东来万族杀,南北…”
“不是这句,是那句什么驱走歪门邪道那句”,王阔笑着挥手打断道。
“大将军说的是‘驱尽外魔与内鬼,换得家欢庆国喜’这句吧。”太阴孚道。
“对对!哈哈,看嘛,要是预言是真的,什么歪门邪道都要被我大华收拾了!怕什么!”王阔却是对仁武帝说。 王阔在其他国家被叫作“沙场阎王”,在大华则被称为“武神”,不仅个人武力天下无双,行军打仗天赋也公认只在仁武帝之下。 在诛灭伪神朝的那一战中,五十七岁的王阔轻甲上阵,勇猛无敌,杀敌无数。 最后因为保护仁武帝,腰上受了大力神卫一锤,即便如此,依旧一枪刺死了号称金刚不坏众生之上的伪神朝廷“神帝”的“第三只手”大力神卫,不顾仁武帝的换调命令死护其下,杀至伪神殿,直到仁武帝砍下伪神神帝头颅,方力竭而倒。 后拜大司马,金印紫绶。自此腰也落下隐疾。朝堂上下无不敬重,反而是他自己常常自嘲“试问残腰将,阎王可敢收?” 而这两句诗,出自仁武帝。 这些年仁武帝愈发深沉难以捉摸,从华历四年去南荒三星渊寻长生之道回来以后,八年间只上过两次朝,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宣布从此暂停朝会,无为而治,只在寝殿召见重要大臣议事。 尽管打着无为而治的口号,朝臣们和天下人谁也不敢忘记这位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这波澜不惊的脸下面藏着一颗怎么坚毅到恐怖的心。 王阔是少数几个敢和仁武帝偶尔吐露心声的人。 王阔一番话之后,大殿内气氛稍稍缓和。仁武帝眼神从殿外收回,看向王阔笑了笑,王阔努力将腰杆挺直。 “肃。”仁武帝轻道。 随即龙椅两旁侍殿太监高声尖喝道:“肃!” 声音传遍大殿,全体官员立刻正衣冠,归位躬身,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官员们齐齐拜下: “陛下圣言!” 随即殿门两侧传圣太监向殿外高喝:“肃!” 殿外九千身着金甲的禁卫军顿时齐齐右手持戟弯曲左膝,像一块黄金大幕快速下落: “陛下圣言!”声音响彻宫殿每一个角落,王立为殿外侍卫持戟,按礼不必下跪,可是此刻他却有种向仁武帝拜下的冲动,那是一种新生王朝的自豪,盛世荣耀的威压。 整个皇庭内听到这一声礼号的人,都微微躬身朝仁武帝方向拜去,小声道:“陛下圣言。”随即继续自己的工作。这是一种自发的礼仪。 “请起,闻。”仁武帝道。 “请起,闻!”太监高喝。 朝堂众臣起身,殿外禁军起身,殿内肃静的只听得有仁武帝手指轻扣御案的声音。 仁武帝笑着看了朝堂下的文武百官一圈,才沉言道:“神明死了十二年了啊!” 朝堂上众人心中满是疑惑,却无人敢言。 仁武帝皱了皱眉,又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道: “我们也该造几个神了吧?” 这时朝堂传来一阵低哄,许多官员纷纷看向仁武帝。 “卢大人,你觉得怎么样?”仁武帝对卢靖道。 众人一头雾水看向卢靖,卢靖出列躬身道: “陛下,神明已亡,伪神尽死!” 众朝臣被卢靖的话吓了一跳,可仁武帝却没有因为被否定而生气,依旧挂着那诡异的毫无情绪的微笑看着卢靖。 卢靖不紧不慢继续道:“道祖曾说,万物有灵,仙者集灵,我们创造不了神,也无法创造仙,臣以为,我们可以创造的只是一种类仙超神的新人。”他抬头道“灵人。” “灵人”,仁武帝喃喃道,随即对卢靖道: “卢大人,灵人虚无缥缈的色彩太重,朕不喜欢,朕觉得人就是人,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就像朕得了天下,也依旧是人,依旧生老病死。人生漫漫,忽到头矣,乐天,乐地,乐人,乐己。什么神仙,都不够畅快!”仁武帝忽然顿住,眼光犀利地审视一圈群臣,方又道: “卢大人,昭告天下,包括四境三荒,所有淬体成功的人,都可以来我大华庆天,越过龙门,得到超越神明的力量。从今日起,从禁殿里取出凤凰悬龙缠蛇三龙门,立在庆天城外,让天下的鲤鱼们跳一跳,朕要看看天下有多少条可以成龙的鲤鱼。”